小青便會說:“用豆腐換條魚怎麼樣?”
隻要船上人樂意,小青就會用一個圓箕盛些豆腐下河去。
也常有水客自己找上門來要換的。船隻在水上飄蕩的時間長了,上河街來添些油鹽醬醋、米和菜蔬之類,他們大多是拿些魚蝦來交換。河街人家也就隨行入市,做些小買賣。
這條河算是一條小河,來的大貨船不多,單桅船雙桅船極少見,大凡有這樣的船隻經過,也就在上遊河水的寬闊處拐彎走了,船上水客需要來添些物品的,要沿河灘走上兩裏路遠,多是劃著自帶的小船過來。
每有大船來,河街上就要熱鬧一陣。性急的人家又有小船的,會裝上些貨,搖著櫓送上大船去。遇到靠岸船隻多的時候,小青會挑著豆腐擔沿著河灘走一圈。她一出門,一路帶著熱氣水嫩的豆腐香氣,小手兒擺擺,好看極了。
那些船佬見她長得可愛,大方的還會在那些已經空出的木匣裏放上幾捧幹魚蝦,或是一個橘子、兩三個桃的,她都高高興興地拿回家和爺爺一起分享。
平時,爺爺挑豆腐擔子出門的時候多,哪一天,人家看見小青挑擔子出門,就知道聾子爺的腿腳病犯了。有後生的人家不用她喊,小夥子聞香跑出來,大膽些的要幫她挑擔子。小青不讓,不管人家說什麼,她隻是笑笑,不答腔。
隻要聾子爺能走,他就讓小青在家守著,等上門的人來買豆腐。他一出門,人們免不了還要問:你孫女那麼漂亮,許了人家沒有?不管人家問什麼,聾子爺就“嗯啊”幾聲。遇到平素喜歡打歪主意的人來打聽小青的婚事,他就眉頭一皺,皺成一大橫杆,把他一副瘦長臉切成了兩半似的,加之他眼睛小,兩道冷冷的光從小眼睛裏射出來,讓人直犯怵,說話的人也就不敢再說了。細心的人就會發現聾子爺並不完全聾,有些話是聽得進去的。
聾子爺的心病就是小青的婚事。聾子爺最中意河養,河養像他爹周老大,身板結實,做人實誠可靠。但小青喜歡的是剃頭鋪家的兒子水生,聾子爺也認了,也喜歡。水生長得斯文白淨,有文化有技術,和小青、河養三人從小就玩在一起,也像自家的孫子一般。
但是世事難料,剃頭鋪夫妻不久就遭了大難,水生也失蹤了。老人心裏比誰都苦,從此一病不起。小青照顧爺爺,支撐著豆腐鋪,豆腐越做越少。她每天提著一籃豆腐出門,走村串巷,一聲低於一聲的憂傷的叫賣聲讓人聽著心裏難受。
有一天,人們發現她的頭上係了白頭繩,腳上的布鞋尖尖上粘了一對白色的半圓貼,就知道聾子爺已經去世了。
不久,小青在河街上消失了,有人猜是剃頭鋪的兒子水生接走了她。隻有隔壁周老大一家人知道她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