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聾子爺和孫女小青
豆腐鋪就祖孫倆,老人六十多歲了,耳朵又有點背,賣豆腐時,他按數量收錢,也不需要多說什麼。
豆腐鋪與周老大家共層木板壁。周家建吊腳樓的時候,聾子爺就挨著搭了半邊屋。據說聾子爺和周老爹還有點遠親,當初聾子爺就是投奔周老爹而來的。
豆腐鋪不大,前後兩間房,攏共隻有二十多個平方的麵積,下麵即是豆腐作坊又是灶屋、堂屋,安置著石磨、泡豆的大瓦缸、大鍋大灶、幾溜木匣子,雜七雜八的東西擠滿了一屋。聾子爺睡的床一塊木板兩條凳,擱在最不顯眼的角落裏。
豆腐鋪隻有一台老式的石磨,上午賣完豆腐,下午接著泡下一缸黃豆,下半夜祖孫倆起來磨豆。一缸豆磨完,燒起柴火灶,讓漿水在大鐵鍋裏煮得滾開,然後一瓢一瓢地舀到木匣裏,用紗布包好,壓上沉重的大石頭,壓出水來。他家做的豆腐壓水幹,像石塊一樣,掉在地上都不會碎;顏色呈米黃色,味道保持著黃豆的細滑純美,不論煎炒、燜燒、煮湯都好。賣剩下的炸成油豆腐,或是放進鹵水鍋裏煮成鹵幹子,又是另一種風味。
每天早晨,聾子爺打開門,照例要在階基上抽一杆旱煙。他抽煙的時候,喜歡眯起眼睛四處看看,這時,孫女小青會拿一張矮腳板凳出來,拉他坐下。如果是天涼,還會拿件褂子給他披在肩上。
小青十五六歲了,父母去世早,她像是在豆腐水裏泡大的長得白白淨淨,說話的聲音清清脆脆。“爺爺!”她甜甜的嗓子一亮出來,吊腳樓人家的婆婆媳婦們便三三兩兩地往豆腐鋪來了。她們一手抱娃,一手拿著碗,或是拿個輕巧的小圓箕快步而來。小青挽起袖子,麻利地將豆腐一塊一塊地放進那些粗瓷碗裏、藍花碗裏、細篾圓箕裏。
隔壁周老大家就像自家人一般,聾子爺每天一早就要送幾塊豆腐過去,不管周家興旺還是日後走背運,從未間斷過。有買不起豆腐又離不開這香氣的,像過路的討飯的,聾子伯總會給他一碗豆渣。
豆腐賣完了,小青上樓去,吊腳樓上一間人高的閣樓才是她的小天地,有一張單人木床,靠窗兩個紅木箱,上麵有屬於女孩的幾樣小東西:一麵小圓鏡,一把牛角梳,幾根五彩絲帶,一個紅色針線盒,都是用豆腐換來的。
閣樓外有一個窄窄的走廊,她喜歡伏在木欄上看一陣子。河水裏每天都有不同的船隻穿梭來往,常見的是烏篷船,烏篷船有大有小,船頭上少不了一個土灶,灶膛裏柴火燒得旺旺的,鐵鍋裏冒著一股熱氣,小青想著,那鍋裏正煮著一條大魚呢。有時船隻就停在豆腐鋪的吊腳樓下,船上有幾個什麼樣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遇到眼熟的她還會招呼一句:“大叔,大嬸,來河街了!”
船上的人也會回應一聲:“是呀,停個把時辰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