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闕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清明時節,物華複蘇,溪水流碧。
一隻竹筏緩行於溪上,筏首一少年負手而立,青衣廣袖,風姿儒雅清逸。放目遠眺,隻見遠處山巒堆疊,色如青黛;近處阡陌縱橫,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照人眼眸。
畦側是一間茅廬,隱隱有書聲傳來,少年急聲對船家道:“快停船!”船家應了聲靠岸停了,見少年戴上青笠,轉眼便消失在綠野之中。
漸近茅廬,少年輕步卻停了下來,遙遙看著那矮小的茅屋,倒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這時,一個清朗溫潤的聲音傳來,“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車下揖。”他心神一緊,轉過小道來到籬門外,就見一男子端坐茅簷之下,白衣如雪,眉目如畫。
身旁一株李樹開滿了花,一枝枝青白青白的,極是好看。花瓣簌簌飄落,灑得他滿頭滿袖都是。
少年接著孩童的聲音念道:“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
學生們未覺聲音有異,跟著念起,唯簷下男子倏然起身,滿眼驚喜地看著籬外人,青衣青笠,笠敷青紗,欣長的身段帶著少年特有青稚,陌生又熟悉,一時張口難言。
少年推開籬門,穿過學生座位來到他麵前,鬥笠下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久違的麵龐,隻到聽他輕喚了一聲“子房”,才叫聲“師兄”,掀開青笠。
那一刻,微風忽起,李花飄屑,他置身於漫天飛花中,恍似一個流光舞蝶的夢。
顏路驚怔地看著他,三年不見,他肉乎乎的臉瘦下來,顯得下鄂尖削,那雙圓圓的、時不時要溢出淚的眼睛變得狹長了,俊美絕倫、豐姿秀朗,帶上少年人的灑脫張揚,像一把出削的劍。
“師兄。”張良又喚了聲,低沉而懷念,忽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他,“師兄,子房回家了!”
顏路低歎一聲回抱著他,想要揉揉他額角,才發覺他已經長得和自己一般高了,隻能拍拍肩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三年了……”
張良眼角一熱,慚愧地道:“師兄,子房讓你擔心了!”
顏路縱容的搖了搖頭,又拍了拍他才鬆開,見學生們好奇地看著他們,微有汗顏,“來,見過三師公。”
孩童們站起身,用稚氣的聲音正經地喚,“弟子見過三師公!”
張良舒心一笑,“免禮吧!”又對顏路挑挑眼角,頑皮地說,“二師公,接下來的課就由我傳授,如何?”
這個私塾是張良一個友人建的,學生都是農家孩子,農忙時要幹活,隻有閑暇時才可上課。後來那友人遊學去了,張良便代他上課,再後來就落到顏路的身上了。
顏路看著他的笑容,不由搖頭苦笑,心想:三年了,還是沒變,不知他又有什麼壞點子,卻縱容地點點頭。
張良對學子們道:“今日我傳授大家詩,先給大家誦一遍。”清朗的聲音念道,“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目光有意無意掃向顏路,白衣青巾,風姿靜雅。三年來,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變,依舊雲淡風清,遺世獨立。見過諸子百家的美女無數,卻隻有他,令他時時刻刻牽掛在心。
——二師兄,我終於回到你身邊了。
顏路坐在李樹下,看著張良講課,眉間的隱憂消散殆盡,隻覺眼前一切風景如畫,歲月靜好。
溪上春山青要,陌上梨花流白。
籬外蟲聲竊竊,坐下書聲啷啷。
下課後,弟子散去,顏路問張良,“子房,你信上說明日才回,怎麼提前了?掌門師兄還要親自為你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