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正月十五之後的彤陽，顯得比往常要冷許多。
剛剛下過雪的地上結了一層薄冰，街道邊堆起來的雪堆看上去髒乎乎的，樹枝上還掛著的白色冰條在陽光下反射出片片晶光，把人的眼睛晃得一閃一閃的。一些背陽的地方還沒有消化的積雪已經變成了一塊塊厚厚的冰坨子，人們走上上麵總要小心翼翼，否則就可能會摔倒。
不過狀元巷的街道早已經變得幹幹淨淨，整條街道看上去幹淨整潔，如果不是道路兩邊房屋上可以看到那一層層厚實的白色雪褥，根本看不出頭天晚上曾經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汽車開到狀元巷路口，車子在路邊武警衛兵的示意下停了下來。
幾年下來，整條狀元巷已經被默認為彤陽的禁區，除非擁有規定通行證的車輛，任何人都不能隨便踏上這條代表著整個寧西最高權力的街道。
因為這一次沒有人帶路，楊挺這位新上任的建昌市長也不得不乖乖的聽從衛兵的命令讓車子停在路邊，楊挺的秘書史成生給塗逸風的秘書宋培華打了個電話，不過讓楊挺也微微有些意外的是，宋培華並沒有通過電話讓衛兵放行，而是在接到電話之後，立刻動身，幾分鍾後趕到了狀元巷的路口來迎接楊挺和陸永博。
這個舉動讓楊挺從心裏感到很高興，在和宋培華說了幾句客氣話後，他才再次坐進車裏。
說起來做為塗逸風的得意門生，楊挺自然和老師走的很近，但是楊挺卻絕對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
對仕途的熱衷讓他做事比其他人更加謹慎注意，也更加細心周到，所以對於塗逸風身邊的秘書，楊挺絕不會因為和塗逸風的私人關係就疏忽怠慢。
相反，他對宋培華有著絲毫不下於對陸永博的重視，在他看來，宋培華並不隻是和自己一樣是做為塗逸風一係的骨幹，更重要的是宋培華是他與塗逸風之間的橋梁，畢竟有些事情即便是老師也不方便直接向他開口說明的，這時候宋培華的重要就體現了出來，特別是隨著成為建昌市長，他的這種感覺就更濃了。
所以看到宋培華的出現，楊挺的臉上就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固然是因為見到了宋培華的緣故，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塗逸風讓宋培華到路口來接他們的消息一旦在狀元巷傳來，其中的含義就很值得讓有心人琢磨了。
和楊挺相比，陸永博並沒有想的太多，做為一個市政府秘書長他知道自己應該處的位置，他絕對不會在楊挺在的場合下多事出風頭，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塗逸風點名要見他這個新出爐的建昌市政府秘書長，他是不會輕易來彤陽的。
如果說之前沒有當秘書長的時候，他帶著陸言來看塗逸風是盡做為弟子晚輩尊師敬老的義務，那現在他就是謹守做為一個幕僚應盡的職責。
不過宋培華卻好像沒有太多這方麵的考慮，他熱情而又不失分寸的和楊挺、陸永博握手，雖然態度上稍有區別，但還是能讓人感覺出，他對陸永博的重視和尊重並不比楊挺遜色多少。
甚至對一同跟著來的陸言，宋培華也抽空說了幾句話。
楊挺對陸言與塗逸風家的來往雖然有所耳聞，但是卻並不很清楚。在他心目裏，塗逸風夫妻也許是因為年紀逐漸大了自然對隔輩人顯得親切一些，這讓他不止一次的為自己那個不成氣的兒子感到氣憤。
說起來用小孩子促進感情，也的確是個能與塗逸風家變得更融洽的好辦法，隻不過想起楊立群的頑劣，楊挺隻能羨慕陸永博生了個懂事乖巧的好兒子了。
依舊是在那間做為招待親近客人的書房，楊挺和陸永博見到了塗逸風。
塗逸風比一個多月前見到的時候顯得略微清減，從他臉上可以隱約看到一絲疲憊。盡管他的頭發依舊梳理得十分整齊，可仔細看去，陸言發現他眼角的皺紋卻又顯得深了一些。
不過塗逸風的精神卻很好，看到在宋培華陪同下走進來的三個人，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在招呼幾個人坐下之後，塗逸風甚至還對新上任的這兩位開了幾句玩笑，這在宋培華看來也有些詫異。雖然塗逸風並不是那種過於古板嚴肅的人，不過做為多年秘書，宋培華依舊很少看到他對人這麼和藹的樣子。
塗逸風讓楊挺和陸永博陪著自己圍坐在書房一張碩大的楠木桌邊，隨著桌上一套精致的紅砂泥茶具水壺裏的水沸騰起來，他動作緩慢卻沉穩有序的慢慢為幾個人沏好了茶，讓人有點意外的是，他甚至給陸言也沏了一杯。
看著杯中深綠色的水麵上漂浮旋轉的一角茶絲，楊挺試探著開口問：“老師，您看我們這次來是……”
塗逸風微微笑了一下，他似乎知道楊挺要說什麼，不過隻指了指楊挺麵前的茶杯。
楊挺不由苦笑一聲，他知道塗逸風這是在點醒他養氣功夫還不到家，在拿起茶杯輕飲一口之後，他沒有再開口隻是看著塗逸風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