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過境,寒涼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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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雪大,舉目四望全是暗茫茫一片,前往渝州避難的百姓趕了一整天的路,今晨又才經曆過一次突襲,個個都疲憊不堪。
安府的護衛隊組織青壯年輪流守夜,一是為防止入冬山裏沒有食物的豺狼,二是預防從大月境內繞過來的突厥散騎。
火堆上方架著鐵鍋,百姓們直接把雪團煮成水,舀一碗水起來,泡一塊方便麵的麵餅,從竹筒裏挑一木箸調配好的油醬,就能吃上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麵。
鐵匠先前就負責麵坊那邊的生意,出逃時他往馬車上帶的麵餅子也多,馬車被毀後,帶不走的麵餅全都分給了隨行的百姓。
因此他出去給秋葵弄泡麵時,往往都能收到帶著母雞出逃的大娘送給的一個雞蛋,哪家漢子砸冰抓了條魚上來煮了魚湯,也會給們端一碗過來。
青鬆攏著袖子縮著脖子守在囚車邊上,凍得瑟瑟發抖。
烏古斯丹會中原話,看了青鬆一眼,試圖收買:“小子,你現在把鑰匙給我,等我回到突厥後,我保你榮華富貴。”
青鬆打了個哈欠道:“我跟著少爺回京後,一樣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烏古斯丹:“……等突厥鐵騎再次殺過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青鬆換了個姿勢打盹兒:“我相信我家少爺,少爺說能搬來救兵,就肯定能搬來的。”
烏古斯丹看著火光裏紛紛揚揚的大雪,冷笑:“就憑著大月國那一幫烏合之眾,你以為能擋住突厥鐵騎?”
青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道:“帶兵攻打西州的那個什麼二王子,絞死了你母親,又放縱部落搶了你母族部落的牛羊和女人,殺了部落裏的男人和小孩。算起來你跟也仇,怎地還老盼著打贏?”
烏古斯丹帶著鐵鐐銬的手重重砸在了囚車的橫木上,目眥欲裂:“盼著贏?本王子回去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腦袋給砍來!”
青鬆翻了個白眼:“你沒兵權,又沒母族支撐,回去了估計也是被給弄死的份。”
說者心,聽者意。
一直狂躁的烏古斯丹突然沉默了來,蓬頭垢麵蹲在囚車角落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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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從大月國境內繞過西州的那支突厥散騎,夜裏軍時,被早就埋伏好的大月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倉皇逃走。
安府的家眷安全了,跟突厥軍的這場硬仗卻還是需要安永元帶領的西州軍自己去扛。
天快亮時,了一夜的大雪停了,東方的天際甚至出現了曙光。
死守一天的西州士們早已疲憊不堪,靠著結霜的城牆根坐著,臉上早被煙灰、血跡、汗水糊得看不出原樣。
火頭營將士送來吃食,們一個個直接用髒兮兮的手抓著往嘴裏塞。
雪白綿軟的大饅頭一摸就是一個黑手印,士們也絲毫不在乎,隻用最快的速度吃東西補充力。
城樓上隨處都是屍,突厥人的,也自己人的。
破舊的城門已經經不起下一次衝擊了,所士都心知肚明,今日怕是守不住西州了。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士們都停吞咽,抬頭盯著那輪火紅的圓日。
或許,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朝見到太陽了。
攻城號吹響時,看著城樓密密麻麻黑蟻一般推進的突厥軍,城樓上經曆了幾日廝殺的西州士眼底隻剩一片麻木。
火頭營和傷病營能動彈的人都上了城樓,才勉強把那一排垛口填滿。
安永元站在城樓最中央,神肅冷,明明隻剩百十來殘兵,但那氣勢,仿佛身後站著的是百萬雄師。
隻不過臉色蒼白得厲害,唇上也沒多少血色。昨日他在城樓上廝殺到傷口迸裂,等突厥人退兵才去讓軍醫處理傷口,失血過多,今晨起來幾乎連戟都握不住。
突厥此番雖有以好戰聞名的二王子隨行,統帥卻是個惜才的,讓散騎前去捉拿安永元家眷,也是想逼降安永元。
隻是如今出了意外,沒拿到人質。
突厥統帥讓通中原話的部下喊話:“安軍,我們元帥敬重您是名勇士,不忍逼您走絕路,您若歸降,我們大汗必定重用您!”
安永元叫了副將的名字:“陳凜。”
的副將立馬回罵道:“爾等跪下叫一聲爺爺,爺爺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那名部下把這話轉述給突厥統帥,統帥瞬間臉色鐵青,做了個攻城的手勢,數十輛投石車就被推到了軍陣前方。
大石塊上裹著浸了火油的粗繩網,突厥兵把繩網點燃了再用投石車把石塊投擲到城樓,石塊砸到城牆上發出巨響,堅固的城牆石磚甚至都會被砸出缺口來。
的落到城樓上,火油引得周圍的房木也始燃燒。
士們隻能躲,這一波炮石做掩護,扛著雲梯的突厥軍很快衝到城樓方,爬雲梯的爬雲梯,撞城門的撞城門。
剩下的西州殘兵根本招架不住,眼見大勢已去,突厥軍陣後方突然響起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