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西州”二字,薑言意眸色就變了。
她接過信,拆開匆匆掃了一眼,臉色變極為凝,吩咐那名小廝:“你速去霍氏鏢局尋他們大當家的,讓她來王府一趟。”
小廝了話,又匆匆出府往霍氏鏢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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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
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雪覆蓋了城門處原本的焦黑和鮮血。
西州城的城門已然殘破如同風中枯葉,城門邊用碗口粗的木頭撐著,前邊是堆幾乎和城門一高的突厥兵屍體。
大雪落在屍山上,掩蓋了屍體原本的猙獰瘡痍。
守城的士隨意尋了個避風處,也不管地是冰還是凝固的血水,精疲力盡癱坐下去,暫時以緩口氣。
城樓裏邊供守夜士暫時歇息的簡陋房室裏,傳出一聲悶哼。
房裏生了個火盆子,在這滴水成冰的關外,還是凍人直哆嗦。
安永元半.裸著上身,肩背腱子肉盤虯,壯實如同一座小山。
然他身上各類刀傷劍疤不計其數,最的約莫就是距離他心口隻差半寸的那道箭傷。
旁邊的桌子上已經堆放了不少浸血的紗布,軍醫給他拔箭的手都有些輕顫:“這是最一處傷了,沒有麻沸散,軍且忍者些。”
安永元著鋪在桌上的輿圖,頭也不抬地道了句:“拔。”
大夫用力拔.出箭頭的刹那,安永元渾身的腱子肉繃跟石頭一硬,傷口血湧如注,大夫忙用紗布死死按住傷口,等血止住了些,才趕緊敷上草藥包紮。
“您這道箭傷隻差半寸就傷及心脈,近期切忌不可再持物,最好是臥床靜養。”大夫交代道。
安永元拉上衣襟,了一眼城樓外肆.虐的風雪,道:“隻西州再多守住一日,西州百姓就都能退到興嶺之。擋住城外這群豺狼,城內百姓才有活路。”
他神情有片刻恍惚,突厥夜襲那天,正好安少夫人臨盆。
那晚的雪下格外大,副驚慌失措來府上通他突厥夜襲時,產房內是安少夫人痛不欲生的慘叫聲,城門外是踏破大宣河山的突厥蠻夷。
他甚至連猶豫的時都沒有,提兵點就往城門口處趕,雪夜裏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無助的“軍”遠遠拋在了身。
而今已是第三日,他守在這城門口處寸步未離,安夫人生產是否順利,生下的是兒是女,他一概不。
安永元沒能出神久,親衛很快貓著腰狼狽跑來這邊:“軍,突厥人又開始攻城了!”
用投石車投過來的炮石砸在城牆上,出陣陣悶響。
安永元穿上盔甲,提起靠在牆邊的五鉤長戟就往外走:“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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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往興嶺方向退的西州百姓遭遇一場突襲,安府負責保衛安家家眷的護衛同那支繞過西州襲擊他們的突厥部隊交了一次手,折損大半。
連日大雪,安少夫人所在的那輛馬車被封嚴嚴實實,可馬車上還是不比家中,薄薄的車壁擋不住什麼嚴寒,安少夫人還在月子裏,蓋了幾條被子依然覺著渾身冷厲害。
奶娘在突厥軍突襲時死在了突厥人馬蹄下,孩子在繈褓裏餓大哭,安少夫人在車上,抱著孩子也隻能無措地跟著哭。
她這一胎生產艱難,加上剛生下孩子就安永元去守城門去了,憂慮過身子骨本又偏弱,催奶的湯藥喝了好幾副了,卻還是沒奶。
這逃命的路上,人人都隻顧不及,安家便是有再大的財力,也沒法在這時候找到一個奶娘。
安夫人怕好不容易盼來的孫子餓出個好歹來,怒上心頭隻罵安少夫人沒用,還是安老夫人訓斥了兒媳,又讓下人去逃難的百姓中找找,哪家帶著產奶的母羊的,把母羊買過來。
去辦事的是個老仆,去尋人買羊時,現有個孕婦約莫也是快臨盆了,想著這孕婦若是生了,身上有奶幫著奶小少爺也好,就把那對夫妻也一並接了過去。
也是湊巧,老仆找的正是秋葵和鐵匠。
秋葵九個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出城往南邊逃時,鐵匠本是備了一輛馬車的,可碰上那支突厥軍,馬車被毀了,這大冷天,都是鐵匠扶著秋葵深一腳淺一腳走。
秋葵肚子大,鐵匠便是想背她走都不成。
今晨地上有霜,秋葵滑了一跤,當即就見了紅,雖沒當場,秋葵一直小肚子墜墜的。
鐵匠背地裏偷偷哭了好幾次,這冰天雪地的,秋葵若是真在路上早產,他當真不怎麼辦。
碰上安府的老仆願意捎她們一程,鐵匠感激涕零。
安府借給她們的隻是一輛簡易馬車,不防震也不怎麼保暖,比起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裏走還是好上許多。
鐵匠蹲著幫秋葵搓揉小腿疏通血脈,頭埋很低:“秋葵,你別怕,我肯定能把你帶到京城的。”
秋葵輕輕摸了摸鐵匠頭上裹著的布巾:“勇哥,你別哭,我不疼的。”
因為她這句,鐵匠沒法再努力掩飾己的啜泣聲,抱著秋葵因為懷孕而粗大的腰身哽咽不止:“你好好的,你一定好好的,等到了京城,我努力掙錢,給你和孩子買個二進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