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2)

天子病危,整個皇宮看似平靜,但背地裏早已暗潮洶湧。

遼南王不管是兵力還是在民間的呼聲都遠高於朝廷這邊,大長公主召淮王世子進宮的事情雖隱蔽,可天底下哪沒有不透風的牆。

皇權勢弱,宮人們暗中也開始各謀出路。

大長公主雖盡全力在穩固朝堂,然而大勢已去,她以一人之力,也挽不住這王朝換代的洪流。

如今這皇宮裏,還有幾人是忠心耿耿,又有多少人是各方勢力的眼線,早已說不清了。

薑言惜踏進封時衍寢殿時,日光正好從雕花的朱漆門框外照進來,她著一身藏藍色的繁瑣宮裝,織錦繡花的衣袂長長地拖曳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身旁的宮婢端著一盅冒著熱氣的褐色藥汁。

殿內明黃的帷幔一層層被宮女掀開,滿室的陰沉終於透出幾分光亮來,睚眥獸口裏吞吐著龍涎香的煙霧,卻還是沒能蓋過那股苦澀的藥味。

封時衍床前跪著幾個伺候的宮人,這裏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包括躺在龍床上的、曾經那位不可一世的暴君。

幾個月的時間,封時衍已經瘦得脫相了,他吃不下東西,全靠湯藥續命,以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根本撐不起來。

薑言惜看著床榻上那個雙頰凹陷,雙目緊閉的人,用手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自從封時衍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消瘦得厲害,他就不許薑言惜前來看望自己了,每日清醒時交代完朝中的政事,就是聽宮人稟報薑言惜每日都幹了什麼。

細碎的抽噎聲還是吵醒了封時衍,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幹澀的嘴唇動了動,“你怎麼來了?”

因為虛弱,聲音不大,又喑啞得厲害。

“陛下……”薑言惜哽咽得不能自已,她從前的確是恨他的,可如今看他被蛇毒折磨至這般模樣,她心底隻剩酸澀。

她想抱住封時衍大哭一場,可他瘦得幾乎隻剩一個骨架了,她甚至不敢去觸碰他,她記得他肌肉盤虯的雙臂曾經多有力量。

眼前這個人脆弱得好似一盞風裏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滅。

她最終隻伏在床邊嗚咽不止。

封時衍雙目空空望著帳頂,他骨相好,哪怕瘦削得厲害,一眼看去也隻是一種憔悴脆弱的美感,不會叫人覺得可怕。

“惜兒,行宮的荷花都謝了。”

他吃力偏過頭,輕撫她墨黑的長發:“對不起,不能陪你去行宮看荷花了。”

都到了此時,他還記著的,隻是沒能陪她一道去行宮。

先前京城被圍,他們都不能出宮。

薑言惜搖頭,淚如雨下。

她顫抖著握住了封時衍瘦得隻剩一層皮的手,像是在嗬護什麼珍寶,努力擠出一個笑:“陛下,我們來年再去。”

封時衍看著她哭紅了的雙眼,五指微微收攏,握住了她的手:“好,來年……來年朕陪你去。”

他們都知道這隻是一句謊言。

他等不到來年荷花開的時候了。

薑言惜端過侍女手中的藥碗,狼狽抹了一把眼,“陛下,臣妾喂您喝藥。”

她終於收起滿身的刺,想陪他走過這最後一程。

封時衍如今聞到藥味就反胃,但因為是薑言惜喂的,他還是一勺一勺全咽了下去,隻不過才喝了小半碗,就再也忍不住全吐了出來,被子上,他自己的衣襟上、嘴角下顎,全都是藥汁,一片狼藉。

邊上伺候的宮女一擁而上,給他擦臉的擦臉,換衣服的換衣服,換被子的換被子,每個人都沉默而迅速,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反倒是薑言惜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等一切收拾妥當,封時衍已是疲憊至極,他不願意叫薑言惜看見他這般狼狽的時候,道:“惜兒,回去吧。”

薑言惜流著淚應是,一步三回頭離開了寢殿。

伺候封時衍的總管太監耷著眼皮瞥了一眼薑言惜離開的背影,轉身時瞬間換了另一幅悲憫神色:“陛下,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