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西州府衙也盡在他掌控中了,屆時西州便是一個鐵桶,不管廢多大的力氣都撬不開。 所以必須得在封朔徹底肅清整個西州前,徹底攪『亂』這桶水。 聯手突厥除去遼南王,是新帝最瘋狂的一步棋。 樊堯年深知,在新帝眼中,遼南王的威脅可比突厥大得多。 新帝一開始的打算是,若遼南王出兵,那麼十有八九會戰死;若是遼南王不出兵,到時候名聲也臭了,整個大宣朝的百姓都會唾罵他。 這樣他將來便是想要造反奪位,也不得人心。 如今新帝既燃派了他前來,就沒打算在讓遼南王活著走出西州。 樊堯年能做到驃騎將軍的位置,也絕非草包,遼南王全盛時期,他自是不敢招惹這位“活閻王”,可一個兵刃都握不住的病王,他能宰十個! 謝知州不知關於封朔舊傷的秘密,光是想想封朔在軍中的名聲就覺著膽寒,“萬一……” “沒有萬一!”樊堯年一把推開懷中的美婢。 謝知州見自己壞了他的興致,嚇得連連作揖:“下官該死,樊將軍少年英雄,怎會不敵遼南王!” 樊堯年冷哼一聲:“楚昌平還是雲州總兵那會兒,不也號稱百勝將軍麼?還不是被本將軍一.槍挑下了懸崖!” *** 此時的西州城門處,一隊鏢師壓著幾車貨物緩緩走來,每個鏢師身上都披著防風的黑鬥篷,頭戴鬥笠,腰配長劍。 這些天西州城門口處進出盤查得愈發嚴了,守衛們一見來了支商隊,全都打起精神,“做什麼生意的?路引拿出來?箱子全打開!” 守衛頭子做勢已經要上前去開箱了,鏢師頭子伸出一臂攔下他,不等守衛頭子動怒,他亮出一塊令牌。 守衛頭子瞧見令牌上冰冷戾氣的一個“封”字,臉『色』巨變,直接示意身後的小兵們抬走尖木路障:“快快快,放她們進城!” 一行人進了城,鏢師頭子抬起鬥笠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西州城,硬朗的五官英氣十足,隻不過眼眶微微發紅,正是楚昌平。 他道:“這一路被追殺堵截,可算是到西州了。” 宮裏那位派來的的殺手像是一群瘋狗,各處設伏。若非楚昌平墜崖假死,又有遼南王的令牌在手,每到一處都有遼南王的人接應,隻怕再拖上小半個月,都不一定能抵達西州。 他身後的親信上前:“三爺,咱們先去找客棧落腳還是先去看表小姐?” 這一路風塵仆仆,一行人全都沒個人樣。 楚昌平擔心外甥女。皇帝為了殺他,把樊家長子樊堯年都派來了,隻要外甥女一日還活著,龍椅上那位就一日不會安心。 雖然知曉外甥女如今在遼南王的庇護下,但楚昌平還是怕出什麼意外,一方麵也是見外甥女心切,他點了幾個親信:“楊岫、蔣沙、邴紹、範閘,你們幾人隨我去見阿意,其餘人等先找客棧落腳。” 親信們紛紛領命。 *** 此時的薑言意尚且不知自己在別人的設計中。 兩名壯漢帶路,薑言意和郭大嬸、陸臨遠跟在後麵。 回春堂在城南,是普通百姓才會去看病的醫館。城南這一帶有些像西州城的貧民窟,西州府衙都不願派人專管這一帶。大街上若是無緣無故死了個人,若是沒人報官,都不會官差前來。 住在這裏的人大多吃不飽穿不暖,但街頭巷尾光著屁.股『亂』躥的小孩也多。 窮人似乎越窮,就越喜歡生。哪怕吃飯都成問題,可家裏的孩子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外蹦。 薑言意看著髒『亂』的街巷直皺眉。 陸臨遠也發現了不對勁兒,這二人住在這樣的地方,又哪來的錢去吃鍋子? 他沉聲問:“還有多遠?” 刀疤臉似乎已經看見了接頭人許諾給他們的那一筆豐厚銀子,答話語調也輕快了不少:“馬上就到了,前邊巷子拐個彎兒就是。” 一行人剛走進巷中,薑言意都沒反應過來,就被郭大嬸一把拽到了身後。 箭矢鋪天蓋地般『射』過來,郭大嬸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軟劍,舞得密不透風,那小山一樣的身軀,在這一刻出奇地靈活,密密麻麻的箭矢全被她格擋到了一米開外的地方。 陸臨遠不會武,但他身邊一直隱匿著數名暗衛,此刻一見他遇險,也紛紛跳了出來。 隻有那兩個帶路的絡腮胡大漢,直接被『射』成了個篩子,血流一地。 “掌櫃的快走!往都護府大街那邊跑!”郭大嬸護著薑言意往巷外退。 薑言意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想過有人針對她,卻沒料到是要直接置她於死地。 這般大費周章隻為殺死她的人……薑言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原書中的男主,畢竟胡家一介商賈,還沒這等本事。 每一根箭似乎都要落到她身上來,但又被郭大嬸手上的軟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擋開。 薑言意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心跳的厲害,腳下也一陣陣發軟,基本上是被郭大嬸拎著走的。 郭大嬸這一手漂亮的劍法,也的確超乎薑言意的想象……她早該料到的,馬屠戶殺豬宰羊幾十年,郭大嬸若隻是個普通墩子師父,宰羊的手法怎麼可能比馬屠戶還利落。 軟劍與利箭相碰發出刺耳的叮鳴聲。 薑言意遲疑開口:“嬸子,您是封府的人?” 郭大嬸知道她想問什麼,一邊隔檔四麵八方飛來的利箭一邊道:“王爺隻讓老奴到您身邊護您周全,那日那番話,是老奴自己想跟您說的,王爺這麼些年頭一回對一個姑娘上心,老奴盼著王爺身邊能有個知冷熱的人。” 已經退到巷外,郭大嬸推了薑言意一把:“掌櫃的快走!” 薑言意踉蹌著後退幾步,眼見幾個殺手經從牆頭躍了下來,陸臨遠有幾個暗衛護著,倒是毫發無損。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裏半點忙幫不上,反會讓郭大嬸為了顧全自己而礙手礙腳。 她忍著淚留下一句“嬸子萬事小心”,咬咬牙狠心往大街上跑去。 這群殺手的目標是薑言意,一見薑言意跑了,也不戀戰,直接去追薑言意。 郭大嬸拖住了一半人,陸臨遠見狀,也吩咐自己的暗衛們:“拖住他們!” * 薑言意一路狂奔,因為太過害怕,倒是感覺不到累,但渾身的血仿佛都在倒流,讓她手腳不受控製地發冷。 她擔心郭大嬸寡不敵眾,一路喊著救命,可街上沒一個人搭理她。 薑言意第一次因為太過害怕而想哭,她死死咬著牙關,照郭大嬸的話往都護府大街跑。 比起官府的人,她現在更信任都護府的府兵。 身後很快有幾名殺手追上來,薑言意鞋都跑飛了一隻,還是跑不過這些練家子。 一名殺手提刀擲向她時,薑言意剛好因為跑掉了鞋的那隻腳踩到一粒石子,腳底鑽心的疼讓她瞬間飆淚,整個人跟著也跌了一跤。 那把大刀剛好擲到薑言意摔倒的不遠處,想到自己差點就被這把刀砍成兩截兒了,望著明晃晃的刀鋒,薑言意明明不想哭的,眼淚卻掉得更凶,“救命——” 從來沒有哪一次,她覺得自己距離死亡是如此近。 街上的行人見此躲都來不及,哪裏有人敢上前。 這裏正好是一個三岔路口,前方左拐再過一條街就是都護府大街了,右拐則是進出城的必經之路。 身後的殺手約莫是見薑言意跑不動了,也不再窮追猛趕了,提著刀不急不緩走過來:“拿人錢財,□□,姑娘到了黃泉地府,莫要怪罪。” 那柄大刀衝著自己砍下時,薑言意閉上眼,腦子裏想的竟然是,這刀法看著挺利落的,她應該會瞬間斃命,不會像封朔後背那道傷一樣,平白疼上許久。 但那一刀終是沒落到薑言意身上來,一支雁翎箭瞬間穿透了殺手的胸膛,與此同時,飛來一腳將那名殺手踹出.去老遠。 “敢動老子外甥女,老子先消了你這個災!” 一道粗獷的嗓音自從頭頂傳來。 薑言意淚眼朦朧仰起頭,就見到一張剛毅端正的臉孔,雖然蓄了短須,但劍眉星目的,依舊俊逸。 是原身記憶中的舅舅的模樣,隻不過下巴上的胡茬更長了一截。 她說怎麼寄信回去這麼久,一點回信都沒有,原來是舅舅親自來西州找她了! 一時間,劫後餘生和見到親人的狂喜讓薑言意鼻頭陣陣發酸,眼淚滾珠子似的砸了下來。 但“舅舅”二字還沒喊出口,另一道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薑言意視線裏。 封朔身穿蟒袍,肩上披著厚重的狐裘大氅,墨發用金冠束得一絲不苟,麵沉如霜,又是平日裏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他手上拿著一把玄鐵弓,站在三步開外,聽不出情緒喚了一聲:“楚三爺。” 楚昌平聞聲,也趕緊對著封朔抱拳:“王爺。” 薑言意心頭的激動和狂喜都卡住了,她現在隻覺頭皮一陣陣發麻。 封朔為何會恰好出現在此處?他跟舅舅還認識? 要是讓封朔知道自己騙了他這麼久……薑言意覺得自己剛剛保住的小命可能又要沒了。 “主子,餘孽已盡數伏誅!”邢堯從城南那邊駕馬過來,下馬後向封朔彙報情況。 薑言意往城南舊巷那邊一瞥,發現郭大嬸和陸臨遠都慢慢從那邊走來。 他們都平安無事,薑言意心頭鬆了一口氣,但眼前這個世紀難題才真正要了她的命! 薑言意痛定思痛,最終在楚昌平又一次將無比慈愛的目光挪過來時,她半瘸著腿爬起來,趕在楚昌平開口前,假裝不認識他,向他福身一拜時拚命眨眼:“多謝這位壯士搭救之恩。” 舅舅是自己人,事後還能向舅舅解釋,封朔這廝脾氣陰晴不定,可不是這麼好解釋的。 先把封朔瞞過去再說。 楚昌平和他身後的親信們聽到薑言意這話,都驚得半天都沒過神來。 壯……壯士? 楚昌平上下打量薑言意,不太理解她向自己眨眼是要傳遞什麼消息,想著莫不是自己外甥女受了太大刺激,失憶了? 他臉上的痛惜之『色』頓時更明顯了些,沉痛開口:“阿意,舅舅對不住你,舅舅來遲了……” 薑言意:“……” 是她眨眼不夠努力嗎? 她心如死灰瞥了封朔一眼,卻見封朔正目光幽幽望著自己,神『色』有點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