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池青抱著盆栽不由得側頭看她一眼,發現她瞧見這盆栽就跟瞧見了金子似的,心道這小廚娘還怪識貨的,知道這是關外才有的植株,稀有著呢! 薑言意被他這麼一盯,也回過神來,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戀戀不舍看了一眼池青手中的盆栽,躬身退下。 她心跳得有些厲害。 這個朝代有辣椒! 隻是還沒被搬上餐桌而已! 等自己出了軍營,得去市集上找找,多買點回來! 這一瞬間,火鍋串串麻辣燙雞公煲全在薑言意腦子裏過了一遍,她巴不得立馬離開軍營,把自家的老火鍋店趕緊開起來! 池青在她退出去後,便一臉控訴地看向封朔:“瞧見沒!人家小廚娘都比你識貨!” 封朔淡淡瞥他一眼:“去把盆栽洗幹淨。” 池青想說誰弄髒的誰洗去,但是一想到這廝直接把洗筆的水澆這番椒上,肯定是沒把這番椒放眼裏,指望他去,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池青隻得嘟嘟嚷嚷抱著盆栽出大帳找水。 此時的他,尚未意識到,封朔平日裏都懶得照料這盆栽,為何會突然讓他抱下去洗幹淨上麵的淡墨水痕。 * 薑言意回火頭營時,跟前來尋她的幾個火頭軍碰了個正著,原是李廚子見她遲遲沒有回去,怕出什麼意外,讓她們過來看看。 一回到灶上,薑言意就吃上了熱飯熱菜,是李廚子特意吩咐在灶上熱著的,他今晚難得這個時候還沒下工。 李廚子從趙頭兒那兒得知了薑言意打算租下的鋪子的地段。 在薑言意吃飯,他便絮絮叨叨給她講了許多,從要請幾個幫廚上講到人情往來,叮囑她開店要和氣生財,切莫得罪周邊的權貴。 薑言意到了這異世,還是頭一回感受到有人這般對她好,心下感動之餘,眼底又有些酸澀。 上輩子的時候,她但凡要出個遠門什麼的,她爸也是這般絮絮叨叨,把他能想到的都叮囑一遍。自己在那個世界出了車禍,她爸媽現在指不定多難過…… 薑言意眼眶剛濕,就聽得灶膛子後麵傳來一陣嗚嗚的哭聲,是秋葵。 薑言意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忙走過去問她怎麼了。 秋葵哭得太用力,呼吸都有些喘不過來,她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眼,哽咽道:“我想我爹了……” 她聽到李廚子跟薑言意說這些,不免想起自己逃荒餓死在半道上的爹娘,她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連著好幾天都發熱,病好了,就有幾分木訥。 村裏小孩都笑她是傻子,但她爹娘依然把她捧手心裏疼著。 可是她爹娘死時,她在逃荒路上連一卷給他們裹屍的草席都尋不到,用樹枝在地上刨了足足兩天,才拋出一個淺坑,把二老葬了。 薑言意好不容易收住的淚意,又因為秋葵這句話被帶了出來。 她蹲下去抱住秋葵:“不哭了啊,你爹肯定是盼著你好的,你過得好他在那邊才安心。” 秋葵趴在薑言意肩膀處放聲大哭,無措得像個孩子,沒一會兒眼淚就把薑言意肩膀處弄濕了一片。 “我……嗚嗚……不想當營『妓』……嗚嗚嗚……” “我好……嗚……好幾次想跟我爹娘……嗚嗚……一起去了……” “但是我爹娘……嗚……我爹娘臨終前說……嗚嗚嗚……要我……嗚……好好活著……” 薑言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安慰道:“咱們不當營『妓』了,明天咱們就離開軍營。” 秋葵搖頭,因為哭得太激烈,幾乎快說不上話來:“我……嗚嗚嗚……我也想跟……嗚……跟花花你一樣……嗝嗚……” 她哭得打了個嗝,才接上前麵的話:“我想……清清白白做人……嗚嗚……回去把我爹娘重新……重新安葬……” 李廚子年紀大了,見不得這等哭哭啼啼的場麵,抹了一把眼扭過頭去不看她們。 但心中到底是悵然得緊,他十五歲從軍進了火頭營,在灶上一待就是一輩子,膝下無兒無女,晚年還不知要怎麼過。 在今夜之前,他是瞧不上秋葵這個傻丫頭的,又憨又笨,沒個悟『性』,但見她這般孝順,又動了惻隱之心,甚至有幾分羨慕起她爹娘來。 薑言意一顆心都被秋葵哭得揪了起來,想到她之前說過自己爹娘死在了逃荒路上,心中也頗為不是滋味,同時也更加慶幸今日封朔給的這個恩典。 她趕緊把恩典的事情說給她聽。 秋葵已經哭懵了,聽到這消息隻覺跟做夢一樣:“是……是真的嗎?” 薑言意忙道:“大將軍親口應下了的,答應幫你銷去罪籍。折子送往京城還需些時日,明日我先將你買下來,以後你就跟我一起開館子,等你的良籍下來了,你再回去安葬你爹娘。” 秋葵聽到這話,眼淚就跟滾珠子一樣往下掉:“謝謝你,花花。等我安葬了我爹娘,我在館子裏給你打一輩子下手,不要工錢,你給我一口飯吃就好。” 薑言意又是感動又是心疼:“說什麼傻話呢!” 等秋葵情緒穩定,李廚子又交代了薑言意幾句,眼見時辰不早,便讓大塊頭火頭軍幾人送薑言意她們回營房休息。 二人回到胡楊林營房時,這邊也沒幾個人入睡,即將要恢複自由身的悲喜交加睡不著,背負罪籍的也在想方設法為自己謀出路。 有的將存了多年的體己錢交與相好的,盼著對方能將自己買回去;有的不願去浣紗的苦役,就著營房外水缸裏的涼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時收拾幹淨,盼著能被明日那些個勾欄窯子裏來的老鴇看中;還有的兩眼空空,大抵是不想再跟這命運爭什麼…… 讓薑言意有些意外的是,春香都讓人打水來幫她擦洗了一遍,又給她換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 做這些的報酬是給對方一盒胭脂。 她的錢已經在買『藥』治傷上花光了。 她以前風光的時候,,胭脂水粉倒是攢了不少。有跟她一樣心思的營『妓』,為了讓自己明日好看一些,自然願意幫她這個忙。 薑言意看著營房裏忙碌的女人們,突然覺得胸口像是堵著什麼,壓抑得她難受。 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她自己尚且命如浮萍,幫不得她們什麼。 她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秋葵是個再單純不過的『性』子,知道自己明日會跟薑言意一起走,便什麼也不擔心。這一會兒功夫就已經睡著了,甚至發出輕鼾聲。 對麵床位的春香因為今夜找她借胭脂水粉的人多,恍惚間讓她有種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風光時的錯覺,聽見秋葵的呼嚕聲,便譏諷道:“都說傻人有傻福,果真是不假,都這時候了,還能睡得這般安穩,想來明天是跟著咱薑大廚有好去處了。” 回來前薑言意交代過秋葵,讓她先別告訴旁人她能恢複良籍、且自己明日會買她的事。 有了之前春香劉成給她的教訓,薑言意現在是半點不敢『露』財。 封朔那天給她的銀票時,除了秋葵營『妓』們都不在場,但指不定有人從那夜當值的幾個火頭軍口中聽到了風聲。 而且今夜得賞的事情是瞞不住的,薑言意故意把今夜得的賞銀和之前得的碎銀銅板都壓在了枕頭底下,這算是做最壞的打算——就算被人偷了,她也還有那一百兩銀票。 至於那一兩百銀票,她在回營前就藏到了秋葵鞋墊子下。 薑言意心知這窮途末路的,真要有人想偷錢,自己肯定是首選目標,畢竟她在火頭營得了不少賞賜。 她的床位就這麼大點地方,想藏也藏不住,她的鞋底子也肯定會被人翻。 相反,秋葵平日裏看起來呆傻,是營『妓』中最存不下銀子的,自然不會有人想到去她那裏翻銀子。 春香不知這些,一朝得意又本『性』不改,故意出言嘲諷。 薑言意不想再這最後一晚橫生枝節,裝作沒聽見。 春香卻以為是薑言意沒打算管秋葵,心虛了,麵子上掛不住,才不敢跟她嗆聲。 她更加得意起來:“所以這人呐,攀高枝前還是得好生琢磨琢磨,省得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營『妓』們都將各奔東西,除了幾個想找春香借脂粉的願意捧著她幾句,其他人都沒說話。春香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反正是掙回了一口氣,沒再繼續嚷嚷。 過了子時,營房裏徹底安靜下來。 但薑言意不敢睡死,一直到將近四更天才淺眠了一會兒。 第二天雞叫頭遍,營房的女人們就開始陸陸續續起床收拾了。 薑言意醒來發現自己枕頭底下的銀子還在。 但準備下床時,卻瞧見自己鞋子的鞋墊有些鬆,像是被人翻起來過,她心下微微一驚,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旁邊秋葵的鞋,見她的鞋墊沒有被翻動的痕跡,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有丟失東西,她也就沒聲張,自己穿戴好後將秋葵叫了起來。 寅時的時候,管理她們的小頭目便過來了,像薑言意剛穿過來那天一樣,吆喝著讓她們跟上。 隻不過那一次是帶她們去火頭營當幫廚,而這一次,是出營。 路上薑言意看著比自己初來時多了一倍的軍帳,以及巡邏的士兵時,心中突然有幾分感慨。 到了西州大營門口,一眼就瞧見外邊零星停著幾輛騾車牛車,約莫是來買營『妓』,或是曾經被擄入營的良家女子,得了自家閨女能歸家的消息,趕緊來接。 小頭目拿出一本名冊,每念到一人,便有人從隊伍中出去,他身後的小兵拿出戶籍文書和五兩銀子遞給上前的女子。 薑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