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個故事 蛇(1 / 1)

阮睡在簟子上,新買的簟子淡青色,平躺著的阮看見自己腳趾安然。電扇呼呼吹著熱風,毫無睡意,隨手拿起床下的冰水,躺著灌進嘴裏,水順嘴角淌上簟子,即刻變灰。光被關在藍色玻璃內,呼吸。空氣灼燒自身。夏季夜晚,萬物死寂。

台燈昏黃,阮手中書頁文字模糊,滲出汗如層霧。她清晰看見那條蛇遊弋床尾。

她驚起,朦朧睡意頓時消逝,她尖叫道:“蛇——”。

睡在隔壁的父親鼾聲如故。

她跳起來,站在床頭,對著床尾發怔:“蛇——蛇——是蛇——”。

汗冰涼,手心滾燙。

溫潤滑膩華麗的蛇,隻想感受簟子清涼。

她從床頭跳到門邊,猛敲父親房門。她聽見父親從床上跳下來,衝到門邊,打開門,那張熟悉的臉,她似乎難以辨認:“爸爸,蛇——”。

蛇在哪?

床下。

找了約摸四十分鍾,沒有蛇,甚至是蛇的象征,例如,一根鞋帶,在光影之下的線的輪廓等等。

父親肯定,一如從前:“睡吧,沒事。”

阮相信父親。母親去世,父親亦是如是說。他坐在床頭,窗外雪潮濕,風陰柔,父親摸著她的發。她甚至忘了母親去世是重要的事情。父親說,睡吧,沒事。她就安然睡著,做古怪的夢,酣暢淋漓。

可今晚她睡不著。睡——不——著——。她蜷縮著坐在床頭,所有東西都搬到了走廊上。所以目光毫無阻礙,在牆內穿行——返回——折射——。她相信蛇在房間,雖然看不到,但深信。

她關上窗戶,房間蒸騰著熱氣,她繼續拉上窗簾,腳踮著,似乎這樣可以避免踩到它。她想,如果母親在就好了。因此哭泣,但除了牆壁,誰都聽不到。

她失眠了六個月,形銷骨立,麵容枯槁。我最愛的阮,變成了秋天本身。

她坐在厚厚的被子前,凍的瑟瑟發抖,但並不打算把身體或者哪怕是雙腳放進去。

父親替她找愛人的時候說:小夥子,別怕,一旦結婚,什麼都會好。終於,小夥子被她的美貌和善良打動。

新婚之夜。阮坐在床頭,死死盯著床尾。被子紅的耀眼,就像那晚的空氣,在灼燒。新郎說:阮,這是我家,新蓋的房子,絕對不會有蛇,我可以保證。而且我可以一整晚看著你睡,隻要你願睡下來。

阮搖搖頭,目光溫柔。新郎不明白為什麼白日十分正常的一個姑娘,到夜晚變成這樣。

新郎將阮推倒在床上的時候,似乎還嘲笑著阮的愚蠢。阮的頭發有茉莉的味道,但新郎聞不到。他隻知道死命按住她的雙手,將臉往阮的胸口蹭著,阮扭動著身體掙脫,喘著氣叫道:“蛇,蛇,蛇——”

新郎隻是感覺自己的腳底被什麼蟄了一口,輕微的麻了一下,失去了知覺。

那晚以後,阮再也見不到那條銀白色小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