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從船上跳下來，和往常一樣，向家走去，背後是太陽，他累了，佝僂著腰。頭上戴著一頂幾乎要粉碎的草帽，從艙裏撿的。背著船槳，他想扔了船槳。但他看見自己以後必須靠它們劃走一條又一條小船。
推開門的時候，門推開了門背後的水瓢，被誰藏在門後的拐角。男人的呼嚕聲清晰傳了出來。妻子坦露著乳房趴在他背上，一條腿裸露在被單外麵。
他看著妻子起床，對他的打罵視而不見。金淳醒來，從他身體穿了過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但為什麼他還會存在?甚至存在於未來的每一瞬間的無限分割之中。
湖邊的村莊終於蘇醒過來。漁民們都已在自家門前院後整理從魚籃裏倒下來的鮮魚。半個小時候，將魚送往河灘中央的高地，那時張字平會開著東風三輪車下來收魚。一個小時之後，分類的魚被送往縣城。
縣城裏的某個中學老師，在路上撿到一條從三輪車裏蹦出來的鯰魚，有五六斤重。真他媽大，他說。魚的頭部有刀子的劃痕。中午，妻子用豆腐燉鯰魚，犒勞他和兒子在青少年物理大獎賽中的出色表現。
兒子說，評委水平實在太低。
父親點點頭說，他們缺少想象力，對於多維空間的物理研究，更像是一種藝術，不理解也正常。
他們最多隻能理解愛因斯坦在廣義、狹義相對論中的四維世界觀點，兒子憤憤不平的說，憑什麼說我們構建的是神話世界，真實的生活比神話更加神秘，當我說道膜理論，說世界是11維的時候，他們嘴巴都合不攏了。
兒子夾起魚頭，問，這麼大的魚，哪買的。父親沒說話，似乎還在思考剛剛的話題。母親在廚房又盛了一碗魚肉。
深夜十分，金海站在房間，看著金淳從後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穿過自己。金海手上的鯰魚，已經在腐爛。奸婦說，最近房間怎麼老是有魚臭味道。
縣城物理老師肚子裏的魚，也已分解。他此刻在構思一篇小說，小說和一條魚的命運有關。如果僅僅有關魚，肯定不足以讓他下筆。他想起了魚頭上的傷痕，想起物理學上的祖母悖論：如果他能穿越時光隧道回到魚受傷的那一刻，給它致命一擊，導致魚當時就死亡，他還能在今早的上班路上見到那條魚嗎?答案是：能。因為就算他能夠超越光速，回到過去，在平行時空中，他殺死的隻是N個空間中N條魚中的某一條。而魚在所有平行空間中的存在，不可能全部被殺死。
他構思了一個男人，叫金海，他前鄰居的名字，這個金海和她老婆說不清道不明的男女關係曾讓他痛不欲生。他想把金海帶進這條魚的命運，帶著複仇的快意。
他設想金海也個妻子，問題也出在這裏：妻子背著她和別人偷情，在他每天出河裏起網的時候。空間的設定是，金海也存在於平行宇宙之中。而且在某一刻，性命危在旦夕。他不想讓金海馬上死去。N早晨，金海睡過了頭，也是他的噩夢開始的地方。奸婦奸夫在金海船底做了手腳，他走向河灘。背後一雙雙眼睛是另一些空間中的他自己，觀看他走向毀滅。金海毫無察覺的將船劃入河流深處，N魚此時出現，金海想殺死它，因為某種原因，他受了傷，並認為是魚的緣故。但原因其實並不存在，因果關係是種迷信。每一刻都在獨立的平行空間平行發生。被做了手腳的船開始下沉，最後一刻，他安排金海得救，駛進了一條幽靈似的破船。這條船將陪伴金海度過了下半生。船由另一個空間駛入。
小說創造中的物理教師因為個人恩怨而故意破壞規則。所以接下來的篇幅出現了十分殘忍的情節，是上帝也不願意看到的。已經死亡，卻繼續存在的金海，永恒的站在房門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妻子和堂哥偷情，卻什麼也不能做，甚至不能消失。
物理教師的良心曾想從另一個平行空間派出無辜的金海，來殺掉被囚禁在懲罰中的金海。可他已經證明了不可能。金海已經無法被殺死。他隻能帶著複仇的快意，看著金海在惡果中繼續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