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個故事 複仇者(1 / 2)

金海將魚倒進船艙。有一條鯰魚五六斤重,跳的老高,往艙外。木頭小船,兩片木漿,兩頭彎彎,像一枚月亮。船艙不高,金海站起來,隻到他膝蓋位置,魚很容易蹦進河裏。金海想把它打暈,好久都沒吃鯰魚了。但手裏除了魚鱗和水草。漿套在船艙兩邊,太長太重。水瓢清脆,容易碎裂。他掏出鑰匙,鑰匙扣上有一把匕首。合起時手指長短,打開後兩隻手指長短。他想破開鯰魚,撒點鹽曬在船頭。鯰魚掙紮著,勁力十足。金海剛想用匕首刺進它肚子。魚彈了起來。匕首從它頭部滑落,刀尖刺到了船底,他的食指,幾乎被猛然合上的匕首切成了兩半。金海嘴唇緊閉,用一塊擦船的抹布,撕了一縷纏在手指上,血片刻便浸透了。

金海起床之前,他老婆就說,想吃鯰魚,好久沒吃鯰魚了。金海說,鯰魚越來越少,不一定有。她翻身繼續睡覺,好像剛剛說話的不是自己。金海在床上坐了一會。他恍惚覺得自己起床很久了,刷牙洗臉吃了幾塊餅幹,找一件雨披。睜開眼時天已經微微有些亮了,他一驚。慌忙穿上衣服去背船漿。又晚了,他自言自語,又他媽晚了。

他拉門閂的時候,老婆從床上翻了個身說,咦!怎麼還沒走,天都亮了。他感覺她一直醒著。頭也沒回就走了出去。步子邁的很大,但沒力氣,就像灌滿了棉絮。幹燥的膠靴踩過河灘,沾滿露水。草灘上一條彎曲的小路,他走過時,並沒在意背後的一雙雙眼睛。

金海把那隻受傷的手舉著。用膠靴後跟猛踩魚身,鯰魚很滑、機靈,迅速跳開。再踩,依舊是,魚使他近乎喪失了理智。船在河中央慢慢旋轉,遠處有船往岸邊劃去,紅紅的太陽在悄悄升起。他使勁用膠靴後跟踩去,想跺死那條鯰魚。船底板出現了一條紙張厚薄的細縫,水漸漸滲了進來,此刻他才發現剛剛實在太用力了。水並沒有原諒他,繼續滲入。鯰魚安靜的靠在船艙邊沿,眼睛一動不動,胡須輕微擺動,似乎在厭倦。他找不到瓢,仔細回想,上船時,根本就沒見水瓢。滲水速度很快,艙裏積水片刻便淹到了腳背。他用手捧水,掬的水少的可憐,還從指縫漏了下來。現在上岸,已經來不及。經退兩難之際,有機動船突突突的聲音,他聞道聲音裏的柴油味道。所謂的機動船,不過比舢板船體型稍大,船尾處多一台柴油機、一匹掛漿。

從沒見過如此破舊的機動船,船身仿佛整個被機油洗過一遍,船上空無一人。在與金海平行的位置停了下來。金海驚愕的不是船艙中的水已經淹到了膝蓋,很快就要下沉,也來不及困惑無人之船。將漿從船沿的邊眼裏拔了出來,扔上機動船。他捉起鯰魚,扔進船頭,鯰魚一動不動。金海決定放了船艙裏其它魚,既然老天救了他。他跨進機動船,船艙中,他能聞到熟悉的氣味——他身體的氣味。而且他能看到自己的身影無數次在機動船上穿過:彎腰在艙中撿起什麼——拿著竹篙站在船頭——拋錨——劃漿,都是他和這條船的畫麵、未來。

剛跨出門的金海,走到河灘的位置,天色緩緩亮了起來。正當他看著河中央一條條微小的船影移動時,一個黑影跨進他的後門,大門也輕輕栓了起來。

一個男人踩在他離去之前扔在地上的餅幹袋子上,玻璃紙袋清脆響起窸窣聲,滾燙的呼吸彌漫在她的發叢。她問,弄好了?男人說,弄好了,水裏泡個幾十分鍾自動融化。

金海看著船漸漸下沉,直至被冰涼的湖水淹沒。綠瑩瑩的湖水裏,能看到它水中的身影。金海走向機動船船尾,機器已經鏽成了一堆爛鐵,塑料把手變形,到處是油垢。但沒理由懷疑這一切,雖太過詭異,又太幸運了點。他拿起漿,插進船邊的眼洞,恰恰好,仿佛量身定做。他劃著沉重的船,向岸邊。漿劃起、劃落,每次入水之前,他都能清楚記得一些事。可這些事並未發生。和預感很像,是關於未來的記憶,很矛盾的想法。金海打算明天把活交給弟弟,魚也給弟弟。他想晚上吃了鯰魚,明早多睡一會,陪陪老婆。

想起老婆,金海心理頓時難過起來。他的漿在空中停了片刻,重重落了下來。應該晚一點回家,他想,避免發生不好的事。他完全知道。可他已經看到自己走在河灘上,身上沾滿露水。然後走向自己那兩間瓦房,推開門。推開門,裏麵黑暗一片。黑暗裏,老婆和一個男人睡在一起,男人壓在她身上起伏。背影和他很像。開始時,他很釋然的以為那是自己。男人突然回頭對他笑,他才發現那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金淳——他堂哥。也許自己病了,金海把錨拋在岸上。錨似乎很輕。但在泥土裏陷的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