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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玫瑰酒吧夢幻般的音樂聲中,玫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看著布萊恩:“我是來尋找天堂的。我想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安安靜靜地自殺的幹淨地方,我要體驗的是死亡。”

玫瑰在崀山的小鎮上慢悠悠地轉了一圈,最後走進了一家看上去不怎麼熱鬧的小酒吧。酒吧的名字居然也叫“玫瑰”,在這條雜有瑤族吊腳樓、老式的土磚房、新建的竹子屋等建築特色的小鎮上,玫瑰酒吧呈現出紅鬆原木的風格,牆麵上,毫無規則的樹疤很醒目地嵌在其中,或疏或密,與招牌上幾個手寫體英語單詞呼應出一派都市情調來。玫瑰推門進去的刹那,聽到了那首著名的薩克斯風曲子《回家》,心中感到親切。不知為什麼,她此刻確實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崀山,對於她需要安息的靈魂來說,正起著一種神奇的撫慰作用。

酒吧裏的客人出奇地少,音樂將環境襯托得更顯安靜。玫瑰找了張可以看得見扶夷江的靠窗的座位,點了一杯藍山咖啡。

太陽已經落山了,鏽紅色的晚霞映照在河麵上,穿透在那些飄動著的霧靄之中,形成了蒸騰向上的彩織似的氤氳,恍如夢境。玫瑰一手輕攪著咖啡,一手襯在日記本上,輕托著下頜,凝視著河麵上的美景,似乎在遐想,又似乎已毫無意識。

玫瑰沒有發現布萊恩也在酒吧裏,他正起身往外走。在結束了一天的拍攝工作後,來玫瑰酒吧喝杯咖啡,是他到崀山以後每天雷打不動的一個節目。他喜歡玫瑰酒吧,這裏有他熟悉的咖啡與酒文化,卻又沒有過度的喧鬧,在一份悠閑與浪漫的情調中,他會完全放鬆下來,為第二天的工作積蓄精神。

經過玫瑰旁邊時,布萊恩看到了玫瑰,興奮起來。他很吃驚,玫瑰與他剛才在旅館看到的那個疲憊的女人似乎不太一樣了,她換了一套淡金色底起深藍色玫瑰圖案的薄呢裙,看上去非常典雅。尚沒有幹透的頭發柔曼地垂在肩上,有絲絲縷縷挑染過的金色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藍色玫瑰圖案的戒指,顯得非常別致。但她的氣質裏,有一種讓人感到窒息的東西,有幾分清傲,又有幾分莫可名狀的憂傷,總而言之,她讓布萊恩覺得神秘,並讓他產生探究這種神秘的欲望。他想上前與她說話,可又不敢驚擾她,猶豫了一陣,還是疑疑惑惑地走開了。他來到酒吧對麵的一間小小的照相館裏,一邊與照相館老板卡爾聊天,一邊好奇地往酒吧這邊張望著,直到接到旅館叫他吃晚飯的電話,才有點不太情願地離開了。

差不多兩個小時過去了。夜色早已籠罩了小鎮,稀稀落落的燈火,星星點點地撒在扶夷江兩岸,撒出一種朦朧的遊離的景致。酒吧的顧客多了起來,人來人往地熱鬧了許多。玫瑰在日記本上慢慢地寫了幾行字,付了帳單,似乎想逃避這樣一份嘈雜,走出了酒吧。

玫瑰回到旅館房間,布萊恩正坐在筆記本電腦前整理照片。

“你好!你回來了?”聽到推門聲,布萊恩朝門口扭過頭,熱情地與玫瑰打著招呼。

玫瑰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與布萊恩藍色的眼睛相遇了。

但隻一瞬,她就閃開了布萊恩的目光。

“是。”她應了一聲,不再說什麼,徑自往裏間臥室走去,那神情,好像是在自言自語,房間裏也根本不存在布萊恩這個人。

布萊恩怔怔地坐在那裏,看著房門關上,心裏深感震驚。他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長期從事攝影使他養成了觀察生活的習慣,對生活中的人和事總有一種特殊的敏感。他的直感告訴他,在玫瑰那與眾不同的清冷的外表下,一定隱藏著一個難言的痛苦事件。他很想知道,這個孤獨的女人正在經曆什麼樣的痛苦?她為什麼會獨自來到這個偏遠的風景之地?她為什麼同意與一個陌生的男人同住一個套間卻又不肯與這個慷慨地讓出房間的房東多說一個字兒?

但是接下來的兩三天,布萊恩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他注意到,每天,玫瑰都是一言不發地跟隨在一些旅遊團後麵去景區遊玩,回來後,就會仔細地查看自己用數碼相機拍到的風景照,然後不停地刪除它們,露出幾分茫然的神情。傍晚時分,她都要到玫瑰酒吧坐上一兩個小時,同樣靠窗的座位,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神態,同樣在臨走時寫些什麼。不同的是,她每天點的咖啡不一樣。布萊恩對玫瑰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了,而且,他總是被她那固定的坐姿所吸引。他好幾次想偷拍幾張照片,可還是不忍,他擔心閃光燈會激怒她。於是,他就那樣坐在酒吧一隅,默默地注視著玫瑰,揣摩著她的心思,每次看著她走出酒吧,都要下意識地看看表。

這天,玫瑰又準時出現在酒吧。她要了一杯拿鐵咖啡,一手輕攪著咖啡,一手襯在日記本上,輕托著下頜,眼睛凝視著扶夷江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已毫無意識。桔紅色的燈光披拂在她的身上,剛剛洗過的頭發很自然地卷曲著垂落在雙肩上,有幾綹鬆散地半掩住她的臉,使她散發出一種時尚、浪漫與孤獨的憂傷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