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孟德冷聲道:“郭奉先,你病了就回去好好養著,我做什麼決定,不需要你來教我……”

後麵他們說了什麼我全都聽不見了,許是眼睛看著那黑色的藥汁久了,眼前也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黑色。

我端著藥一步步後退,失了魂魄一樣遠離那扇門裏的聲音。

低頭看到已經涼透的藥汁上映著一張蒼白的臉,胸口一窒,喉嚨裏湧出一口腥甜。

“哐!”手中托盤墜地,紅的血,黑的藥在素白的雪上交織成一幅殘畫。

我跪下去撿碗和托盤的時候,許久也沒能成功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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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風軒比以往更要冷清,除了腳下踩著吱吱作響的積雪,似乎已別無其他聲響。

我收了紙傘,未見有小廝前來便循著自己的記憶走過長長的遊廊,還未臨近那一扇門,便已依稀聽見裏麵的咳嗽聲。

我抬手輕叩幾下門扉。

“進。”

推門進去,屋裏沒有熱浪撲麵的炭火,隻有稀薄的藥香。

郭嘉依舊一身白衫,坐在案前隻是懨懨地抬了眼皮看了我一眼,嘴角輕輕抿起一抹弧度,“你來了。”

我也沒經他邀請徑自坐了,看看他手邊還有涼透的一碗藥汁,而他一副早已等候多時的模樣,更加應證的心裏的猜想——他早就想到我會來找他的。

“你來的竟比我想的要晚一些。”他因為咳嗽而暗啞的嗓音裏帶著三分笑意。

我冷冷一笑:“那是因為我得花些時間捋一捋你們這些謀權者的心理。你偏偏挑那個時候去找曹孟德談事,是算準了我會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我來的目的,就不用我再申明了吧。”

郭嘉低聲笑了下,“我猜到很多種結果,結果你卻選擇了一種我覺得最不可能的結果逃走了,你為何當時不進去自己問問呢?”

我說:“我想聽聽,你是怎麼說的。”

郭嘉垂了眼睛,卷著手輕咳了幾聲,臉上僅有是一些血色也不見了。

他說:“你終究也不過是個女人。女人的本性永遠都是兒女私情第一,可男人不一樣。除了情,還有好多東西是值得我們去爭一爭的。”

“是他想爭,還是你想讓他爭?”

“你已經不了解他了。”郭嘉抬起眼,用同情的神色看著我,“你以為所有的事情能瞞得過他?當年宛城裏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能知道的,他又豈會被蒙在鼓裏?”

我握緊手,控製住自己的顫唞,“你指什麼?”

“我所指的,很多。當然,也包括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

手上的力道猛地一鬆,我睜大眼睛看著郭嘉那張蒼白而有些殘酷的臉,聲音不可抑止地顫唞著,“……你說,他知道?”

“嗬,他當然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隻是,要舍小取大而已。”

“舍小取大……”舍我和孩子而取宛城……我驀地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最後竟控製不住要笑出眼淚來,“好一個舍小取大啊,真好,真的很好!”

郭嘉也不打斷我,隻是靜靜地等我笑完。

“那宛城張貼著的畫像呢,不是袁紹而是出自你手吧!”

“是。”

“他也知道?”

“他雖沒有明說,但任何事都瞞不過他的。不錯,你的確是我們計劃之外的一個意外,但很顯然,你起到的作用並不小。無論是宛城之戰還是官渡一戰,隻要是你在,我們都贏了……”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眼前全是滿身是血的袁紹,還有他那情愫不明的眼神。

他一定也知道是這樣的,所以在我最後一次追問他原因的時候,他才沒有如實明說,而是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這才使我一心確定他就是整個事情背後的真正主使,而不再顧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