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想去摸*的臉,看到自己手心裏磨得血肉模糊的一片,暗自苦笑著收回手,看著手心呆了片刻。以前見血必疼,奇怪的是,麵對這皮肉開綻的雙手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正在發呆之際,身後的人微微一動,腰間慢慢地環上一條臂膀。

我望著前方愣怔片刻,低頭去,凝固著血跡斑斑的一隻手無聲無息卻是固執地置在我腰上。

我輕歎了口氣,將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輕拍著告訴他:我在,我在的。

將來他會怎麼回想昨天的自己呢?一片赤誠被人摒棄之後,才決定一意孤行,所以才成就他日後的亂世梟雄?

我想,這是史官筆下的曹孟德。真正的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別人是怎麼為自己流血的,還有自己是怎麼為這個亂世流血的。

我們在第二日黃昏才遊魂一般地回到酸棗大營。

在馬背上遙遙看到的第一眼,便的跪在大帳前披頭散發身子精瘦的身形。

回歸的喜悅一點一點地從心底冷卻下來。張了半天嘴,才從喉嚨裏滾出兩個含了沙子一樣艱澀的音節:“小韋!”

地上的人聞聲身形一僵猛地抬起頭來,搖搖欲墜的黃昏之中那雙本無神呆滯的眼睛忽地亮起來,想著奔過來,卻被自己的腿腳絆住,狠狠地摔了一跤。再掙紮起來時,血跡凝結的臉上竟落下淚來,嘴唇顫唞了半天方戚然地吐出一句話來,“公子!”

我看他身上已經幹涸成褐色的血跡還有臉上幾道嶄新的結痂,以及這一身落魄,冷透的心徹底落入冰河。

我們沒有等來小韋的援軍,不是因為路途,而是,根本就沒有援軍可言!

我的手漸握成拳,曹孟德已經從我身後翻落下馬。

小韋拖著雙腿跪著行過來驚然道:“公子!”

我這才恍惚過來,忙躍下馬來扶起曹孟德,卻被他一把推開,我踉蹌一步,訝然地抬頭。他沒有看我,隻是自己撐著倚天慢慢地站起來,扯去身上那件被血浸透了的戰袍,眼睛盯著小韋氣息不穩卻有一字一頓的鏗鏘,“起來!”

小韋愣了愣,登時抹去臉上的淚痕,咬著牙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剛要伸手去扶,曹孟德一個淩厲的眼神掃來,我的手生生僵在半空。看著小韋自己如同一個學走的孩童顫巍巍剛要站起又重重地跌坐回去。

我看到他身上的傷,腰部以下的衣物血肉模糊地黏在身上,血跡深的地方,已經呈著黑色。我見過軍隊裏的杖刑,碗口粗/的杖子,不打個皮開肉綻枉為軍刑二字。

那時這杖子還是用在一個對軍紀散漫的新兵身上,不過十杖那人便已經昏死過去,五十杖下來,早就脫去人形。而現今這些軍刑再度用到小韋身上……我的手無力地垂落,任手心傳來絲絲刺/痛,看著小韋烏紫的唇咬出血來也不吭一聲,第七次,終於自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曹孟德唇邊隱隱浮起一絲笑意,眼神卻堅冰一般寒冷。他拄著倚天一步一步往燈火通明的大帳走去,小韋無聲地跟在身後。

我腳下剛動,他身形驀然一頓,回頭目光幽暗而深沉地看著我,語氣不容半點質疑道:“你在這裏等著。”

我可以說一次大話,長這麼大我還真沒怕過什麼東西,一路磕磕絆絆照樣自我生長,靠的就是無畏和固執。可此時此刻,我的固執和無畏卻因為這個我從未見識過的曹孟德而銷聲匿跡。_思_兔_網_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到大帳前,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小韋挑起帳簾,一陣陣似有若無的絲竹笙歌禦風而來,曹孟德的身形僵了僵,撐著倚天走進燈火明亮的大帳,簾子落下的同時,絲竹之聲止,晚風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