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不能讀書識禮,不能怡然自樂,終生隻為衣食而活,於禽獸何異?可是,百姓們如今活成這個樣子,又豈是他們願意的?
怪誰呢?是他做帝王的不仁慈不英明嗎?他沒有窮兵黷武,沒有大興土木,生活也不奢侈浪費,甚至姐姐都那麼勤儉了,為什麼百姓還過得如此窮困?
他該怎麼做,才能讓百姓都吃飽穿暖,可以讀書識禮儀知榮辱呢?
小皇帝正苦思冥想,又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又是老鼠!
他心頭驀地升起一股無明業火,都怪你們,把百姓的糧食都吃了,布匹都咬爛了,不然百姓也不會活得那麼辛苦了!猛地坐起來,拔出匕首,朝著聲響砸去。
“砰——”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吱吱,吱吱。”是老鼠的叫聲。
張老漢再度被驚醒:“娘的,又是搬倉,非要把我們糧倉都搬空嗎!”邊罵邊點亮油燈,卻見牆角的糧囤旁邊,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透過老鼠的身子,插在土牆上。那老鼠還沒死,搖頭擺尾,吱吱地慘叫,周圍是嫣紅的鮮血。
張老漢驚呼:“啊!這誰的刀子!這麼準,竟然插到老鼠身上!”向楞呼呼的小皇帝,“是你的吧,真準。”
不等小皇帝說話,就跳下床去,踢踏著鞋,從囤上抽了一個木板,逮著老鼠的頭吭吭吭一頓砸:“終於逮到你了,打死你,打死你,讓你搶我的糧食吃。”
做主帶著聖人出來,謝傅瞻哪裏敢睡,他就住在隔壁廂房,一直側耳聽著這屋的動靜。第一次打老鼠時,他就坐起來了。這一次,聽到“刀子”兩字,就慌了神,叫醒那少年,一起過來。
就見少年天子不動聲色地坐在床上,麵容沉靜。老漢正用高粱葉裹了死老鼠,往外扔。
那少年問:“爹,怎麼了?動靜好大。”
張老漢說:“打搬倉呢,好大一隻搬倉,被這孩子一刀子釘在牆上。”向謝傅瞻,“林老弟,你這侄子還會武藝?”他倒不覺得帶匕首本身有問題,出遠門的人,哪個不帶件防身的。
謝傅瞻笑道:“他哪裏會武藝,瞎貓碰見死耗子罷了,你瞧,他都嚇呆了。”
張老漢拿了匕首,仔細打量,木柄、黑漆漆的刀身,沒什麼特別的,看起來像是幾十文錢就能買到的樣子,在牆角抓了把泥,擦擦上麵的血,遞給小皇帝。
謝傅瞻接過去:“張老哥啊,洗洗手吧,你去過林堤口,一定聽說過王堤口的事兒。”
張老漢哪裏知道:“啥事?”
謝傅瞻編故事不用打草稿:“哎,你忘了?就是王家在外麵做生意的那個人,風光的時候,十裏八鄉數著他了,後來跟人打官司輸了,被關到大牢裏。”
“家裏湊了錢想把他撈出來,上頭也同意了,誰知道監獄裏鬧鼠疫,人沒了。不光他,整個牢裏一個人都沒出來,包括看監獄的獄卒。哎呦,別提多慘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們那邊的老人還常提念呢。”
張老漢哪裏聽說過,不過謝傅瞻說得跟真的一樣,他就說:“是,是,我想起來了。人們都說呢,搬倉這東西,不光吃我們的糧食,還有毒,這可咋辦!”
謝傅瞻說:“老哥洗洗手吧,我也把這刀子洗洗。”向那青年,“賢侄,你把那些老鼠血打掃了,哎呦,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