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羅開 - 電梯20分鐘
1
弗朗茨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鍵。這時候他看見一個年輕人穿過大廳,向這個方向走來,一邊走一邊急切地揮著手裡一個文件夾。弗朗茨很快把手指放到了開門鍵上,一麵向那個年輕人露出微笑,示意他不必著急。
與他臉上顯得有些焦急的神色不符,那個年輕人的步履從容、不緊不慢地走進了電梯。他向他報以微笑。「謝謝你。」
「不客氣。」弗朗茨說。他注意到那個年輕人淺褐色的眼睛——那麼明亮而溫暖的顏色,讓他感到心裡沒來由地牽動了一下。他搖了搖頭,放開按鍵,向後退了一步。
兩片金屬門輕輕向中間滑去。在將要合攏的一瞬,一隻塗了金色指甲油的手伸了進來,用力扳住了門縫。
門開了。一個佈滿金色鬈發的腦袋探了進來,接著是小巧玲瓏的身體。這是個看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郎,金髮碧眼,嬌媚可愛。「對……對不起。」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
她兩手撐在膝蓋上,呼呼直喘。電梯門重新關上了。小小的金屬盒子載著三個人向上升去。
「穆勒先生?」那個女郎問,一麵慢慢地直起了腰。她的胸脯仍然在劇烈地上下起伏,漂亮的藍眼睛裡汪著一層薄薄的水。
弗朗茨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不等他有所反應,那個女郎已經往前走了一小步,熱切地看著靠著電梯另一側的年輕人。
「我是。」那個有著迷人的琥珀色眼睛的年輕人說。他露出了一點困惑而友好的笑容:「我們認識嗎?」
「哦,您當然不認識我,穆勒先生。」那個女郎很快地說。她的語言從一開始帶著口音的英語突然變成了純正的高地德語*。「我是梅拉,梅拉‧菲捨。」她低下頭,飛快地拉開拉鏈,在那個包裡窸窸窣窣地找著什麼。
「這個,是您吧?」她翻開了一個紅色的麂皮小錢包,把內頁一直送到那個年輕人眼前。
那個年輕人打量著那個錢包內頁,一下子,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了。——弗朗茨突然起了強烈的好奇心,很想看看紅色麂皮的那一麵到底是什麼;可惜他的眼光不具備有穿透力。
「是我。」那個年輕人慢慢地說。 「但是……你是怎麼弄到這個的?」他的口氣裡充滿了懷疑和迷惘。
「我們能談談嗎?」女郎熱切地說。「如果您正好沒有緊急的事情……」
「抱歉,我正趕著去參加一個工作會議……」那個年輕人說。
「我隻需要佔用您幾分鐘的時間……或者,您可以給我留一個號碼?」梅拉說。她聽起來幾乎像是在哀求了。
電梯門發出叮地一聲。
弗朗茨有些詫異地抬頭,再次確認了一下頭頂的樓層指示燈,然後用力按了按開門鍵。那兩扇緊閉的金屬門毫無反應。
「怎麼啦?」身後那個年輕人的聲音說。
「好像是卡住了。」弗朗茨說。
他又按了幾下開門鍵,然後依次試了下關門鍵、當前樓層鍵和底樓鍵——結果隻是相當失望地發現這個平時上上下下忙碌個不停、生氣勃勃的金屬盒子現在變成了死氣沉沉的一塊兒,任他怎麼折騰都不給任何反應。
「我們這是給關住了嗎?」金髮的小女郎梅拉問。
「看樣子是的。」弗朗茨說。
「按那個紅色警鈴吧。」淺褐色眼睛的年輕人建議說。
弗朗茨按下了通話機的那個紅色小按鈕。
鈴響了三下後,通話機沙沙地響了起來,傳來了一個男人響亮的聲音:「哈羅?」
「電梯在七樓卡住了。我們打不開門。」弗朗茨簡潔地說。
「噢。」那個聲音說。「電梯的燈還亮著嗎?」
「還亮著。」
「我知道了。請保持鎮靜,各位,別試圖打開門。我馬上就過去。」
「喂喂,你說的馬上是多久啊?」梅拉叫了起來。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用力地按下紅色警鈴。
「聽著,我沒聾。」那個聲音不耐煩地響了起來。「希望你們也沒聾:我馬上就來。」
通話機裡的沙沙聲一下子斷了。
三個人彼此看了看。
「我希望我們中沒有人有幽閉恐懼症。」弗朗茨說,盡量帶上輕鬆的口氣。
「除了好萊塢電影裡的女主角,誰會得那玩意兒啊。」梅拉說。她把脊背貼住了電梯的金屬板壁,輕輕籲了口氣。「我隻希望那傢夥說的馬上真是的馬上。」
「放心吧。」弗朗茨說。「如果五分鐘後他還不出現,我們就打911。」他摸出手機來看了一下:「還有信號。」
電梯裡靜默了一會兒。
梅拉小聲兒地說:「我很抱歉,穆勒先生:讓您趕不上會議了。」
「這可不幹您的事啊。」那個年輕人說。他向她微微一笑。
梅拉說:「現在您有工夫能聽我說兩句嗎?」
2
「我希望跟您道歉。」梅拉很快地說。「事實上,這些年裡,我一直想找到您,跟您說聲對不起,再把那些屬於您的錢都還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