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與雷午生約定,千萬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不會當場說什麼,有什麼看法回來再議。
時間已過六點,雷午生又拉我坐上奔馳,向鎮上那家據說有四星級的“五裏亭大酒店”馳去。鎮不大,一條主幹道自東向西橫貫全鎮,路兩邊都是店鋪,但此時大部分店鋪都已拉上了卷簾門,看來鎮上夜市還不太興旺。從東頭到西頭,步行也最多一刻鍾,本來用不著坐車,顯然這是一種等級。大酒店有二十四層樓高,在這鎮上是鶴立雞群,氣度不凡。一片輝煌的燈火,在蒼茫的夜幕中格外耀眼。樓的外牆是用大塊的花崗岩砌起來的,凸出的門廳撐著幾根羅馬式的石柱,柱頂上還雕有橄欖枝的裝飾花紋。外形不俗,跟四星級倒也能相配。我問雷午生,這幢樓是請誰設計的?他說,是省裏的民用設計院,設計師是上海同濟大學畢業的,在方案審定時,他也參與了意見。我聽出他話裏的“阿拉上海人”的那種自豪感,對這點我很認同。本來,這建築給我帶來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近感,但想到很快就要見到的從“上海”請來的高人,就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包房很大,大約有四五十平方米,擺兩張大圓台綽綽有餘,現時隻擺了一桌。桌麵很大,估計坐十六個人不會嫌擠,如今放了十把椅子。椅背上都有繡工考究的椅套,好像說書先生舞台上坐的椅子一樣,桌布邊上都有長長的流蘇,這樣的排場,上海大賓館裏也不多見。進門靠牆擺著一溜皮沙發,是入席前供客人休息的。鎮長與其他幾位賓客已經到了。鎮長看上去比實際歲數還要年輕些,才三十歲的樣子,英姿勃發、精明強幹。其他的錢總、孫董、李老板、周經理、吳總裁,年紀有大有小,身材有胖有瘦,長相有粗有秀,但一眼望去,都是目光炯炯,胸有成竹,非等閑之輩。
鎮長姓王,他操著一口很標準的普通話對我說:“歡迎歡迎,我們鎮今天不約而同地請到了兩位從大上海來的貴賓,真是萬分榮幸,蓬壁生輝,雙喜臨門。”
對他這樣的熱情致辭,我實在覺得有些承受不起。我對雷午生看看,他立刻插上來說:“哎,偉民,你這樣客氣就見外了。再說,我這位老同學是正宗的作家,上海灘上的名人,等會來的高人,還不曉得是哪路神仙,你不要把兩者混為一談。他本來不肯來,我硬性把他拖來的。他提出一個條件,不要公開他的身份,就說是我從上海請來的客人,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以,可以,”王鎮長笑容可掬,但眼睛裏似乎掠過一絲陰雲,“是啊,那位高人真是有點神秘莫測。聽趙敏來電話說,他的出場費可不低,五千元一小時,無論上大課,還是小型座談會,還是個別谘詢,都是這個價。這回是看在黃總的麵上,答應到我們這裏來,出場費也打六折,但是稅後的,而且十小時起算,不足十小時的算十小時,十小時以上有一小時算一小時,先付後來。趙敏電話裏問我要不要請,我下了決心,請!我想,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他敢出這個價,一定有真活。趙敏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再說還有黃總呢。已經砍價了,最後縮回去,黃總麵上也不好交待。但我們還是頭一回出這麼多錢請專家來谘詢,心裏真的沒底。您正巧也來了,真是太好了。您見多識廣,替我們掂量掂量。我們是才疏學淺,迫切需要得到指導。有些幼稚的地方,您老師可不要見笑。”
話說到這份上,我心裏覺得有些沉甸甸的,好像拿了三萬元錢大模大樣地蒞臨指導的是我。敢這樣像那些紅歌星、影星一樣漫天要價的高人,到底會從葫蘆裏掏出什麼靈丹妙藥來呢?
我們翹首以待。
“大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