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居士與關於“資本家”的試驗(1 / 2)

三、居士與關於“資本家”的試驗

“大師到了——”

門推開了,門口站著一位剪短發的英姿颯爽的姑娘,這聲清脆悅耳的通報就是從她的口腔裏發出來的。第一眼印象,真還以為她是這酒店的領班,對鎮長安排了這樣隆重的接待禮義感到詫異。但我很快就明白自己的判斷失誤,那位女性正是鎮長助理趙敏。因為室內的來賓都是男性,我先入為主地把鎮長助理當成男的了。看她兩頰上興奮的紅暈,似乎透出對“大師”的由衷的崇拜,更激起我們一睹大師豐采的熱望。

大師出現了,至少第一眼印象沒有使人失望。他身材魁梧,大腹便便,在形象上給人以厚實可信感。頭發留得較長,好像有兩三個月未經修剪,但也沒到有些男畫家、雄歌星披發蓋頸,可以束起來執一根馬尾辮的長度,自然蓬鬆著,為他那張有著兩三層下巴的長方臉掩去了一點肥碩。他穿著一件棕色的唐裝,這件唐裝與眾不同,但穿在他身上倒很相配。今年春節穿唐裝的人很多,室內八個人,除了鎮長、雷午生與我,其他五個都穿唐裝。趙敏也穿一件唐裝,寶藍色的,跟菲律賓女總統穿的很相似。但雖然說唐裝是中國人的傳統服裝,但我總覺得穿上唐裝很漂亮的不太多,相比之下,還是那位大師穿著唐裝顯得很氣派,僅此一點,似乎說明他值這個身價。

關於這件唐裝,以後還會談到。況且,我不是那種“隻重衣衫不重人”的人,剛見麵,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他的臉上、嘴上,衣著等等隻是一個大概印象。

大家站著寒喧了一通,互相介紹,交換名片。輪到我,雷午生介紹是他的老朋友、上海的客戶,我推說自己忘帶名片。大師遞了一張名片給我,說:“沒關係,回上海以後可以繼續聯係。”然後鎮長請大家入席。大師毫不客氣地坐在背北麵南的主位上,他麵前玻璃杯裏的白餐巾折成一個馬頭形狀。大師饒有興趣地對這餐巾造型研究了一會兒。鎮長坐在他的左邊,趙敏坐在他的右側。我和雷午生挨著坐下,正好與大師麵對麵。我把他給我的名片端詳了一會,隻見名片上印著:

看到這樣的名片,剛才第一眼他給我的尚好的印象,一下子蕩然無存。

我對雷午生看看,他也雙手捏著名片,放在一尺外的地方認真地研究著。我知道他看到我在看他,但他並不理會,神情格外專注地盯著名片瞧,臉上毫無表情。我立刻意識到,大師與鎮長、趙敏正從對麵看過來。我們眼角眉梢的一點細微的感情變化,都會很方便地落入他們眼中。“難得胡塗”,看來阿五頭對這樣的場麵早就應付裕如了,我真得好好向他學學。

坐在鎮長旁邊的孫董已開口向大師發難了。“大師的名片上印著‘居士’,請問您是不是佛教信徒,是不是皈依過?”孫董清矍瘦峻,戴一副無邊的眼鏡,但遮不去他眼中透出來的精明。他這問題看似無關緊要,卻能掂出對方的斤量,可謂綿裏藏針。

大師回答說:“居士是漢譯佛經中對‘優婆夷’這個稱謂的意譯,指的是在家修行的佛教徒。但我在這裏用的是這個詞的本義,也就是呆在家裏的讀書人。我現在不在傳統意義的機關、企事業單位供職,對我們這類人,社會上有兩種稱呼,一叫‘自由職業者’,一叫‘社會閑散人員’,這兩種稱呼,我認為都不太合適。‘自由職業者’,顯得太瀟酒,好像我們這些人擇業自由度很高,高興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其實,在現代社會,人都被整合到各種經濟關係之中,隻是自給自足地生產一些能滿足自己生存需要的產品的勞動者,或許在窮山僻壤裏還有,在城市裏是絕無僅有。城市裏的自由職業者,可以說是一種烏托邦。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設想的彈性工作製,在家裏上班等等,隻是上班形式的改變,實質並沒改變,還是為老板打工,為資本賣命。至於‘社會閑散人員’,常常出現在治安通告裏,是個貶義詞。‘散’則可能有些‘散’,‘閑’則談不上,至少是大部分人不情願的。有錢有閑是真閑,要休閑,但有錢人大多也隻願多多有錢不願稍稍有閑,何況沒錢的人,消受不起這份閑。所以,我考慮來考慮去,選用‘居士’一詞。在家的讀書人,與宗教信仰無關。居士,過去說,‘學得聖賢書,貨於帝王家’,現在是,研究經濟學,賣給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