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別了上司夫婦,徑自回到那空蕩蕩的畫室。在這裏我已度過了無聊的兩星期時光,每天除了睡覺和吃飯,我幾乎都在這裏,當然我已完成了幾幅不錯的作品,而且很能贏得上司的讚許。
晚上天黑之後,饑渴難耐,時值將近午夜,我獨自在這空曠的校園裏踱步。夜色撩人,而我早已沒有那樣的雅興。第一次在深夜出這校門,竟多少有些恐懼,怕一回頭看到什麼孤魂野鬼。而消除這恐懼的方法,對我來說,就隻有念咒或歌唱了,我遂一實驗,而這恐懼感卻愈發的不可收拾,最終我撥通了衛華的號碼,電話那頭依舊是他慢一拍的語調。而衛華雖然是個樂天派,但麵對失戀這件事,卻也不能免俗,這點讓我多少有些看不起他。他意誌消沉,我在心疼這朋友之餘,也深感到人的無聊,不就是和一女孩吹了嗎,至於如此嗎?
回去的路,顯的格外的漫長而又陌生,而衛華不可能再有時間來供我消耗了。我獨自在這樣寂靜的夜色裏,像一個逃犯似的四處逃竄。
六
宿舍破舊的大樓再次佇立在我眼前時,我的心如釋重負,而不久這消散的恐懼在房門口再次向我聚集過來,因為我找不到開鎖的鑰匙。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不,與其說那是夢,倒不如說那是事實。我看到一老婦人徐徐向我踱步走來。在冷冷月光下,她麵色泛白,像久泡在雨水中的屍首,我以為她下一秒就該吃了我。我後悔自己沒有作好迎接死神的準備,否則倒也可以這樣安然的死去。
她直愣愣的盯著我,似乎很感到新奇,而我在這一刻徹底的癱軟了,我的身體脫離了我的掌控,喉嚨也發不出聲音。
而我的意識卻無比的清醒,甚至每一次的心跳和脈搏都能準確的記錄下來,這使我痛苦,我想努力站起來,哪怕從床上滾落到地上。我努力掙紮,同時我也清楚再沒有比這更讓我安心的地方,起碼我以為在這裏有我的氣息,因為我起碼在這裏睡過那麼幾天,而外麵?除了大片的荒蕪和被填平的墓穴,還能有什麼,特別在這如末日般的午夜。
我想起高瑩那張好奇的臉,在死亡臨近的時刻。我的心平靜而安寧,像每一顆絕望的人的心。我的眼淚緩緩向鬢角蔓延,在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活著的珍貴。我想起高瑩難過時的樣子,這更使我難以釋懷,我不敢想象第二天這世界沒有我之後她那沮喪的臉,更無法想象她孤獨的身影在這人海中徘徊的模樣。我忽然發現,我從未給過她一個合格的擁抱,感覺所有的過往在那一刻是那麼的輕浮。而這毋庸置疑是我此生最後唯一僅有的遺憾,這比死一百次更讓我傷心和難過。
等東方發起魚肚白時,我的身體才漸漸恢複知覺,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高瑩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剛剛是怎麼死裏逃生,而這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但聽到高瑩那迷迷糊糊的聲音時,我頓時無話可說了。仿佛這一切都在她那聲極不耐煩的一聲喂之後,變的滑稽而又荒誕。難道有什麼比她此刻的睡眠更為要緊的呢?我不能告訴她,否則隻有兩種結果,一、她因此而害怕起來。二、在嘲笑我的膽小之餘,若無其事的繼續睡她的覺。而這兩點都是我不樂意看到的。
掛了電話,我突然感到兩個人的距離,同時也深感到自己那無比孤獨的心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