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偎著你,猶如投身在大地母親的懷抱,給我不斷地增長著生命的勇氣和力量。
這幾年,樺哥每年冬天都會咳嗽不止,往往一連幾個月都好不了。有時候咳嗽痰裏會有一些血絲,但是到了春天,病情就會好一些。麵對遠方的周愚和薑安,樺哥永遠隻是報喜不報憂。自己再難再苦再痛,決不給遠方的至親添加擔憂和牽掛,這是樺哥的原則。牽掛是一定會有的,遠方的周愚也總是牽掛著樺哥,牽掛他的身體健康、牽掛他的日常生活、牽掛他的飲食居住……,問寒虛暖地不放心,恨自己不能天天守著樺哥。
這年眼看冬季過去了,可是樺哥的咳嗽總是不見好,痰裏的血絲也更加多。樺哥去中醫那裏配了幾副中藥,每天自己堅持熬藥。想起愚妹總是對他說:南方氣候潮濕,特別是冬季寒氣濕氣都很大,很容易滲透到骨髓……。
那年,愚妹在這兒天天為他不重樣地熬紅豆薏米除濕湯,還有燉的銀耳蓮子羹……,那麼多的花樣。現在,多麼想能夠熱乎乎地喝上一碗。樺哥一邊熬藥一邊這麼想著,臉上掛著微微的笑影。一連熬了十來天的中草藥,可是效果不佳,仍然不斷的咳嗽,咳嗽讓他四肢無力酸痛,好像被抽了筋骨。
樺哥現在經常站立在鬆塔樹下,麵對著北方,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他又想起愚妹對他說過,生命在於運動,一定要經常運動,於是樺哥這兩天除了上功課打坐,一大早就在佛堂前的鬆塔樹下打上一套八段錦,每次打完八段錦感到很舒展,可就是每日咳嗽不止。到了夏天,甚至咳血不止,一天比一天嚴重。
這時,薑安已經大學畢業,他沒有去當老師,而是在司徒承德的推薦下,應聘在一家出版社當科技書的文字編輯,已經工作了快一年。樺哥這幾天也想念薑安,想念他們曾經相處的那一段時日。
在一起時平平淡淡不覺得血脈相連的依托依戀,盡管他曾經對這個血脈有過罪惡感。然而薑安離開了,他才感受到那種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牽掛和血脈相連的心悸。
樺哥咳嗽不止,每次看到咳痰中絲絲血跡,讓他更加懷念親人。這天晚上他又發燒了,他迷迷糊糊好像自己在沒有人煙的沙漠中。炙熱的太陽讓沙漠像火一樣燃燒了起來,樺哥的一隻手放在胸前,一隻手拿著一串佛珠熟練地用幾個手指頭一顆一顆地盤著佛珠。他盤坐在這沙漠上,周圍一片寂靜,除了炎熱就是炎熱。他的手指不停地盤著念珠,心裏默默地禱告著:他為周愚禱告,為薑安禱告,為可愛的小汪函禱告,……。他雙唇加速著蠕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地蠕動著。幹渴讓他渾身發燙,一時間周圍彌漫著煙霧,激烈的咳嗽幾乎讓他窒息。渴……渴……,水……水……,極度的幹渴讓他昏迷,昏迷中他看見愚妹在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水旁向他招手,他想呼叫愚妹,可是幹渴讓他嗓子冒煙發不出音來。他伸出雙手想召喚愚妹,愚妹卻對他微微一笑而過,慢慢地離去。他情急中身子往前撲來,坐著的沙土突然間下沉,他的身體也隨之下陷,滾燙的砂土埋沒到他的脖子,他伸直著雙手努力朝向愚妹,撕聲絕望地呼喊:“愚……愚妹……救我……。”
樺哥呼地一下子坐起來,朝漆黑的四周望望,原來是個噩夢。他渾身顫抖,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幹渴冒煙的嗓子有一絲甜膩膩的東西往上冒。他猛烈地咳嗽,噴嚏著那甜膩膩的東西,他慌忙抓起搭在床頭上的一條毛巾,用力捂住嘴巴,那深紅色的東西立刻溢滿了毛巾,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滴,樺哥這時才真正感覺到害怕。
樺哥頭昏目眩。這天夜晚,他再也沒有睡著,他索性坐起來給愚妹寫信,他對愚妹訴說了他那可怕的夢。信尾,他寫了憋了他一輩子的一句話:“愚妹,我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地想見到你,強烈地想見到你的感覺,此時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