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開動了,猛地向前一衝,逼使她伸手去握一根立柱。就在抓住立柱的時候,她又看見了他,就在身邊,握著同一根立柱,用的是那隻好手。他站得那麼近,瑪麗莎可以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味。他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相對。一絲淺笑浮現在他的嘴角。他鬆開立柱,咳嗽起來,把手伸進上衣口袋。
瑪麗莎大驚失色,尖叫起來,狂暴地想擠出去,離開此人。可是擁擠的人群再次阻擋了她。她停止叫喊。沒有人移動,也沒有人說話。人們隻是瞪著她。車拐彎了,輪子尖嘯著。瑪麗莎和那人又不得不抓住立柱以防摔倒。兩人的手碰在一起。
瑪麗莎立刻鬆開手,仿佛燙著了似的。接著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車上的乘警擠過人群,向她走來。
“你怎麼啦?”乘警透過火車的喧鬧,大聲問。
“這個人老是盯著我。”瑪麗莎指著說。
乘警看了看那個人。“是真的嗎?”
那人搖搖頭。“我從沒見過她。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乘警又回頭看著瑪麗莎。車開始減速了。“你打算控告他嗎?”
“不。”瑪麗莎喊道。“隻要他不纏著我就行。”
車輪吱吱地叫著。氣動刹車的排氣聲讓人什麼也聽不見。車一停,門馬上開了。
“如果能讓這位女士安心,我樂意下車。”那人說。
有幾個乘客下了車。其他人還是瞪著瑪麗莎。乘警用身子阻著門不讓關上,詢問地看著瑪麗莎。
“我會安心的。”瑪麗莎說。但突然間她又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分了。
那人聳聳肩,下了車。車門幾乎立刻關上。列車向前一衝,又開動了。
“現在好了吧?”警察問。
“好多了。”瑪麗莎說。那人下車叫她鬆了一口氣,可是接著又害怕警察會問她的身份。於是她趕緊道了謝,扭過頭去。警察接受了這個暗示,知趣地走了。
瑪麗莎意識到所有的眼睛還在瞪著她,羞慚之極。一等火車靠了下一站,她立刻下了車。到了街上,她心中還是沒來由地害怕那人又找到了什麼辦法跟著她。一看見計程車,立刻攔下,坐回帕爾默大飯店。
進了計程車她稍感安全了,也能控製自己了。她知道自己得越級上告,可是不知道該向什麼部門投訴。她推論出有一個大陰謀,可是並不清楚具體的內容。更糟的是她沒有證據。有的隻是幾個極富暗示性的事實。
她想還是按計劃去紐約好。先把關於暴發的推論證明無誤,然後再決定找什麼人反映。同時她希望拉爾夫已為她找到了好律師。說不定他就能料理一切了。
一到飯店,她就直奔自己的房間。自己目前這樣疑神疑鬼,還是盡早離開為妙。她真後悔自己用了信用卡,因而也就暴露了真名實姓。從亞特蘭大到芝加哥的機票她用了現錢和假名。她應當用同樣的辦法住旅館才對。
她乘電梯上樓,心中打定了主意。草草收拾一下就去機場吧。打開房門,她把錢袋和公文包向桌上一扔,就奔浴室。從眼角瞥見有什麼東西飛來。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即便如此,她還是給打得朝前騰起,越過最近的一張床,落在兩張床當中的地板上。抬頭一看,正是那個下了火車的人在向她走來。
她慌忙朝床底下鑽去。但是那人用正常的一隻手拽住她的裙子,拖她出來。
瑪麗莎一翻身,雙腳亂踢。一樣東西從那人手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金屬的聲響。一支手槍!瑪麗莎猜想,更加害怕了。
那人彎腰去揀搶了。瑪麗莎在靠門邊的床底下匍匐爬行。那人回過身,先朝一張床下探了一眼,又看第二張。瑪麗莎正在底下哆嗦。他伸出巨掌,一抓落空,便趴下身子,朝床下一撲,抓到了瑪麗莎的一隻腳踝,便拖向自己。
這是當天的第二次了,瑪麗莎尖聲大叫,再次亂踢亂蹬。終於掙脫了那人的手,轉眼又回到了床下。
那人似乎厭倦了這樣的拉扯,把槍扔在床上,全力向她撲來。但是瑪麗莎已趁機滾到了床的另一側,起身向門口奔去。她剛剛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那人已躍過床來揪住了她的頭發,扭轉了她的身子,將她扔向梳妝台。咪當一聲,梳妝鏡倒下來摔得粉碎。
那人飛快地探頭看了一下走廊,回手關上門,扭上鎖。瑪麗莎向浴室跑去,順手從床上抓起她以為是槍的東西。還差一點她就把門關上了,可是那人追到了。
瑪麗莎隻好回身用雙腳頂著門,背靠著浴池借力,想不讓歹徒把門推得更開。可是那人畢竟有力得多,隻見門一寸一寸地開大,那人可以伸進手來,用僵直的肘關節抵住門框了。
瑪麗莎看了一眼牆上的電話。可是不站起身就夠不著。又看看手上的武器,疑惑著如果朝牆上開一槍,會不會把那人嚇跑。這時候她才發現,她手握的是一支氣動接種槍。她以前在兒童醫院做大批的疫苗接種時用過。
門已經開得足可以讓那人更自由地活動手臂了。他瞎抓亂摸,終於又一把捉住了瑪麗莎的腳踝。瑪麗莎別無選擇了,便把接種槍抵住那人的小臂,扣動了扳機。那人發一聲喊,立刻縮回手臂,門砰地關上了。
瑪麗莎聽著那人竄出房間,打開前門狂奔而去。回到臥室,她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不料又被強烈的消毒液味嚇了一跳。她把接種槍顫巍巍地轉向自己,查看槍口。單憑直覺她就知道槍裏含的是艾伯拉病毒。自己聞到的消毒液是用來保護操作人不受傳染的機製之一。這一下她真的嚇壞了。她可能殺了一個人,也還可能觸發一場新的暴發!她迫使自己鎮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接種槍放進從廢物筒上取下的塑料垃圾袋,又從桌下的廢物筒上取下另一隻塑料袋,套住第一隻,緊緊地紮起來。她猶豫再三該不該報警,最後還是算了。報警無濟於事,那人早已逃之夭夭。如果槍裏確實是艾伯拉,那人又不願被人發現,警察是不可能悄悄抓住他的。
瑪麗莎朝走廊裏張望了一眼。空無一人。她把“請勿打擾”的小牌掛上,帶著自己的東西,包括那支接種槍,來到底層清潔工工作區。那兒沒人。她找到一瓶來蘇爾藥水,把塑料袋外部消了毒,然後洗了手消毒。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預防辦法了。
旅館大廳裏有足夠的人叫瑪麗莎覺得安全。就在那兒打了電話給伊利諾伊州流行病署,說帕爾默大飯店2410房間可能被艾伯拉病毒汙染了。她沒報姓名,也不等對方問話,就掛斷了電話。
下一步她打電話給塔德。這樣忙個不停叫她避免去想剛剛發生的事件。塔德得知她正處於歇斯底裏的邊緣時,最初的冷淡終於消融了。
“現在到底怎麼啦?”他問。“瑪麗莎,你一切都好嗎?”
“我不得不請你幫兩個忙。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之後,我曾發誓再也不找你了。現在我又別無選擇。第一,我需要一瓶洛杉磯暴發的康複血清,你能交捷運公司連夜送來紐約的廣場大飯店,交給卡羅爾-布雷福德嗎?”
“卡羅爾-布雷福德是什麼鬼東西呀?”
“請你不要問任何問題。”瑪麗莎說,強忍著不哭出聲來。“這個時候,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卡羅爾-布雷福德是她大學時的室友,又是她從亞特蘭大飛芝加哥時用的假名。
“另一件事是,我有一個包裹,也交捷運公司連夜寄給你。千萬不要打開它。把它帶到特級控製實驗室去藏起來。”瑪麗莎停了一停。
“就這些嗎?”塔德問。
“是的。”瑪麗莎說。“你能幫這個忙嗎,塔德?”
“我想可以。”塔德說。“聽起來沒有什麼不好。”
“謝謝了。”瑪麗莎說。“過幾天我就能向你解釋一切了。”
她掛斷電話,又用旅館負責電話在紐約廣場區的威斯汀旅館訂了一個房間,用的是卡羅爾-布雷福德的名字,當天晚上住。做完這些,她掃視了帕爾默大飯店的大廳一眼。似乎沒人注意她。她相信飯店會把帳記在她信用卡上的,便不去簽出,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