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
飛機滑上了跑道,瑪麗莎才想起來晚上跟拉爾夫的約會。沒辦法了,隻有希望飛機準點到,在他一回到家時就通上電話。叫她感到些許慰藉的是,比起去洛杉磯時她的專業信心增強了不少。至少對應該做些什麼心中有了幾分把握。不過就個人來說,知道了艾伯拉病毒有多麼厲害,如果這次真的又是它,再次麵對它們叫瑪麗莎比上次更為害怕。雖然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她一直擔心自己可能在第一次暴發中被傳染上了。如果一天平安過去,沒有可疑的症狀出現,她都會鬆一口氣。但是恐懼卻始終沒有完全消失。
另一個使她不安的問題是,又一例艾伯拉出現的觀點怎麼會這麼快就形成了呢?如果確實是艾伯拉,它又是怎麼跑到聖路易斯去的呢?它是孤立暴發還是洛杉磯暴發的延伸?是某一個帶菌者把它從洛杉磯帶去的呢還是有一個類似“傷寒瑪麗”的“艾伯拉瑪麗”呢?疑問叢生,且沒有一個令人快樂。
“要吃晚餐嗎?”空中服務員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要。”瑪麗莎說,放下了麵前的盤桌。不管餓不餓,還是吃一點好。到了聖路易斯恐怕就沒有時間吃了。
計程車把她從聖路易斯機場送到大聖路易斯社區保健醫院。一下車,她高興地發現醫院有一個外挑的前簷,遮擋了驟然而來的大雨。她把衣領豎起,抵禦斜風刮來的雨滴,提著公文包和衣箱——她不願耽擱時間先去旅館,奔向醫院的轉門。
即使是在雨夜中,醫院看上去也十分引人注目。風格摩登,鈣化大理石正麵有一座三層樓高的聖路易斯拱門的模型。裏麵大部分是淡黃的橡木,配上鮮紅的地毯,富麗堂皇。一個衣冠楚楚的招待領瑪麗莎去了位於一對大門後的行政辦公室。
“布盧門撒爾醫生!”一個小個子東方人驚喜地叫道,從桌邊一躍而起,接過她的衣箱,握著她的手熱情地搖了搖。瑪麗莎不由倒退了一步,甩了甩筋疲力盡的手。“我是哈羅德-泰伯索醫生。”他說。“這兒的醫務主任。這位是彼特-奧斯汀,密蘇裏州流行病專員。我們一直在等著你呢。”
瑪麗莎跟奧斯汀醫生握了握手。他身材高瘦,皮膚紅潤。
“你能這麼快就趕來,我們不勝感激。”泰伯索醫生說。“想吃點或喝點什麼嗎?”
瑪麗莎搖搖頭,謝了他的款待之意。“我在飛機上吃了。”她解釋說。“另外,我也願意馬上辦正事。”
“當然-,當然。”泰伯索醫生說。一時間似乎不知所措。奧斯汀醫生趁機接過話頭。
“我們很清楚洛杉磯發生過的事情,因而擔心這兒可能麵臨同樣的問題。你知道,今天上午我們接了一個可疑病例。你在途中時又來了兩個。”
瑪麗莎咬了一下嘴唇。她本來希望一到便發現這隻是一場虛驚。既然又有了兩個可能的病例,她無法再如此樂觀了。她坐進泰伯索醫生遞過來的椅子,說:“最好還是告訴我你們現有的發現吧。”
“我看也不多。”奧斯汀醫生說。“時間不長嘛。第一個病例是早上四點進院的。多虧泰伯索醫生的警覺,病人馬上就隔離了,以減少在本院傳染的機會。”
瑪麗莎看了一眼泰伯索醫生。他緊張地笑了笑,接受了讚揚。
“那太好了。”瑪麗莎說。“做過化驗沒有?”
“做了。”泰伯索醫生說。
“那可能是個問題。”瑪麗莎說。
“我們知道。”奧斯汀醫生說。“不過那是病人一進院,還沒對診斷產生懷疑之前做的。我的辦公室接到警報就打了電話給CDC。”
“發現跟洛杉磯的暴發有聯係嗎?病人中有從洛杉磯來的嗎?”
“沒有。”奧斯汀醫生說。“我們調查了,沒發現任何聯係。”
“好吧。”瑪麗莎說,勉為其難地站起來。“讓我們看看病人吧。我想你們備有全套的防護用具吧。”
“當然了。”泰伯索醫生說。他們魚貫出了房間。
穿過醫院大堂,進了電梯,瑪麗莎問:“病人中有最近去過非洲的嗎?”
兩位醫生對視了一眼。泰伯索醫生答道:“我想沒有。”
瑪麗莎也沒指望一個肯定的答複。要是那樣,事情就太簡單了。她看著樓層指示燈。電梯在八樓停下了。
走在過道裏,瑪麗莎發現經過的房間全是空的。走近一看,大部分皆有待裝修。牆壁也隻上了底漆。
泰伯索發覺了瑪麗莎疑惑的表情。“對不起,”他說。“我忘了給你解釋。當初這所醫院設計了過多的病房,所以八樓用不上,就沒完工。這次正好用它來應急。便於隔離,是不是?”
護士台到了。除了缺少櫃子,這兒似乎一應俱全。瑪麗莎拿起第一個病人的病曆,坐在桌邊翻看起來。病人叫紮布拉斯基。生理指標頁記錄了似曾相識的高熱和低血壓綜合症狀。下一頁是病史。她讀下去,發現他的全名是:Dr.卡爾-紮布拉斯基。她抬眼看著泰伯索,不相信地問:“病人是個醫生①”
①在英語中,Dr.可以指醫生,也可指博士。
“是的。”泰伯索醫生回答。“本院的眼科醫生。”
她轉向奧斯汀醫生,問。“你知不知道,洛杉磯的索引病例也是醫生,也還是一個眼科醫生呢。”
“我注意到了這個巧合。”奧斯汀醫生說,皺了皺眉頭。
“紮布拉斯基醫生用猴子做實驗嗎?”瑪麗莎問。
“據我所知沒有。”泰伯索醫生說。“在本院肯定沒有。”
“我記得在洛杉磯沒有其他醫生得病吧。”奧斯汀醫生說。
“就隻索引病例。”瑪麗莎說。“此外有三個實驗室技工和一個護士。”
瑪麗莎回到病曆上,飛快地看了一遍。病史沒有裏克特診所為裏克特做的那麼完全詳細。沒有最近旅行或跟動物接觸的記載。但是化驗結果很駭人,盡管有些化驗如肝和腎功能的尚未出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與艾伯拉出血熱一致。
瑪麗莎看完病曆,便著手收集抽取和包裝樣品的必要工具和材料。等一切就緒,就跟一個護士去了隔離病房。在那兒她穿戴了兜帽、口罩、手套、護目鏡和靴子。
紮布拉斯基房裏有兩位跟瑪麗莎差不多裝扮的女子,分別是醫生和護士。
“病人情況怎麼樣?”瑪麗莎走到床邊,問。其實,病人的狀況一望即知。她注意到的首先是病人身軀上的皮疹,其次是出血跡象。一根鼻飼管裏紅彤彤的。紮布拉斯基雖有知覺,但很微弱,顯然不能回答問題。
與在場的醫生簡短交談了一下,瑪麗莎更確定了自己的印象。病人的情況一天來不斷惡化,尤其是剛過的那一小時,血壓在持續下降。
這對瑪麗莎已足夠了。在臨床症狀上,這個病人跟裏克特驚人地相似。在沒有其他診斷之前,必須假定紮布拉斯基跟另外兩個人都患的是艾伯拉出血熱。
護士幫助瑪麗莎取了鼻粘膜、血和尿樣。她跟在洛杉磯時一樣處理了它們,雙重包裝,消毒了包裝袋外表。脫除了防護用具,洗過手,她回到護士台給杜布切克打電話。
電話交談簡短扼要。瑪麗莎說了她的臨床印象:他們正在對付又一場艾伯拉暴發。
“隔離了沒有?”
“他們已經做了,而且很不錯。”瑪麗莎報告說。
“我們盡快來,”杜布切克說。“可能今夜就到。在此期間,我要你停止一切化驗,監督實施一次徹底的消毒。另外,讓他們按我們在洛杉磯所做的那樣,實施對接觸者的檢疫。”
瑪麗莎剛想回話,杜布切克卻已掛斷了電話。她歎了一口氣,放下聽筒。多妙的工作關係啊!
“就這樣吧,”瑪麗莎對泰伯索和奧斯汀醫生說,“讓我們開始工作。”
他們迅速地使檢疫工作開展起來,安排好化驗室的消毒。瑪麗莎再次確認了那些樣品能連夜送往CDC。
大家分頭工作。瑪麗莎向護士要了另外兩個病人的病曆。護士帕特遞了給她,說:“不知泰伯索醫生提了沒有,紮布拉斯基太太正在樓下。”
“她也病了嗎?”瑪麗莎警覺地問。
“那倒不是。”帕特說。“她隻是不肯離開醫院。她想上這兒來。泰伯索醫生覺得不妥,叫她在一樓休息室呆著。”
瑪麗莎放下那兩個人的病曆,考慮先做什麼好。還是去看紮布拉斯基太太吧。她對紮布拉斯基最近的活動知之甚少。另外也可順便檢查一下化驗室的消毒工作。向帕特問了路,瑪麗莎乘電梯往下到二樓。在電梯裏她注意了一下身邊人的表情,想象著一旦他們聽說醫院暴發了艾伯拉會有什麼反應。電梯在二樓停下,隻有她一個人出來。
瑪麗莎本以為化驗室隻會有值夜班的醫生,沒料到化驗室主任阿瑟-藍德病理師仍在辦公室,盡管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這是一位衣著講究的老人,穿著方格呢背心,一條金表鏈斜伸出口袋。他對瑪麗莎來自CDC這一點既不驚訝也無敬意。就連瑪麗莎告訴了她的臨床意見,說此院暴發了艾伯拉,他也沒露一點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