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顛覆(1 / 2)

柏拉圖最有名的理論並不是他的著作《理想國》而是他關於現實的闡述。他認為我們現在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現實的影子(shadow of reality)。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就如同一個地下巨大的洞穴(underground cave)一樣。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被捆綁在十字架上的,因為生而被縛,所以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是被縛的,還以為自己是自由的。我們在這個十字架上能做的事隻有彼此空談,但我們卻並不能看到對方,所聽見的也都是回聲。我們在這個完全與世隔絕的世界裏也看不到光,這裏的光明隻有火光,這火光連現實的影子都稱不上,隻能算作是影子的影子(shadow of shadow)。就是這麼個世界,我們卻篤定它是真實的,在被縛而生,被縛而死,生生不息。

非常偶然的,我們中的某個人(必然是我們中最出色的那些人中的一個)出於某個原因,掙脫了身上的鎖鏈,從十字架上走了下來,他摸索著向外走去。離開了火光之後,是一條伸手不見五指、黑暗得如有實質的長長的走廊(long passage),這個被解放了的人(liberated),一路向前,直到他走到了這條長廊的盡頭(entrance),有光照了進來。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適應了這光,等走出洞口的時候,他見到了太陽,樹木,河流,真實的世界(reality)。這個時候他才能算作是一個蒙了光照的人(enlightened,原意是啟蒙)。這個人開始思考現實的原因(main principal, main cause),這個原因是指一切事情的原動力。打個比方,你想好好學習,是因為想將來有一份好的工作;你想有好的工作,是因為好工作待遇好;你希望有好的待遇,是因為你想有穩定的生活;你希望有穩定的生活,是因為你……總而言之,一個原因的後麵仍會有一個原因,直到最後,必然會有一個原因的背後不再有原因了。這個最後的原因才能被稱為“原---因”,就是那個最初的發動一切的(motivate)本源。

這個獲得了自由的人,經過了觀察和思考,終於找到了一切事物的本源,比如太陽。那麼他現在會做什麼呢?他會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這個時候,他那雙見過陽光的眼睛無法再適應洞穴裏的黑暗,也變得對回音不再敏感。總之,他不再是這個洞穴裏最優秀的那個人。但是,他還是回來了,試圖把他的同胞們從十字架上解救下來。他跟他們說,他們是被捆綁的,告訴他們,他們眼前的這個世界隻是現實的影子。

你們猜他們會相信他嗎?不會的。那這些人會怎麼對他呢?嗯,沒錯,他們不是認為他瘋了,就會殺了他。因為他否認了他們的世界,也否認了他們存在的意義。這個人就是先知,先知的下場通常都很慘烈。

秦月回想到這裏,不禁激靈地打了個冷戰。教會裏的人都站了起來,媽媽也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也跟著站了起來。大家開始唱讚美詩。秦月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這不僅是因為她不是信徒,還因為她仍然沉浸在剛才的回憶裏,看著周圍的世界和人群,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隻是現實的影子,那她該怎麼辦?洞穴的出口究竟在哪裏?真實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一切事物的本源又是什麼?問題一個接一個,那些曾折磨地她徹夜難眠的疑惑從被她鎖著的心房裏衝了出來接著質問她:我是誰?拋開世俗的身份我為什麼是我?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我為什麼而生?又應為何而死?當年聽完老頭講的柏拉圖,秦月就瘋了一段日子,因為柏拉圖牽動了她原本就有的疑惑。那疑惑是她讀卡夫卡的時就已經在心中種下了的:有一個好人(good man,也可以理解為“良善之人”與惡人相對)死了之後,在被送往天國的船上,那個擺渡的人卻把搖船的櫓掉到水裏了。因此,這條船既無法抵達天堂,又不能回到人間,隻能永遠地漂泊在生死之間。卡夫卡說,這個人就是當代人的縮影,我們追求救贖,卻求而不得(mode men are in pursuit of salvation-----in vain.)。

老頭所講的一切將秦月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全部都推翻了。後來她才知道,她或者說是國人通常受到的教育都是基於柏拉圖的學生:亞裏士多德的理論。他們師生的認識論是截然相反的。在西方,人們熟知這兩個或者更多的理論,卻推崇柏拉圖;而在國內,她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其他的看待世界的視角。生平第一次,她為自己的無知感到深深的羞愧。秦月開始一邊如同海綿一樣地吸收著老頭講的一切,一邊查閱其他古希臘哲學家的觀點,同時選修了古希臘羅馬神話這門課,還買了本雙語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