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仰望著樓梯上黯然落魄的他,柔聲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憋在心裏,一定要告訴姐姐知道嗎?什麼都不要怕,也別擔心,有我呢,如果我可以幫到你,我肯定會竭盡全力的。我知道你一定很委屈,所以別一個人承受,給我分擔一部分吧!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

他怔怔地看著我,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眼神卻比剛才鮮活了些。

“快去換衣服吧!”我推了推他,他點頭上去了。

我坐在離小狗較遠的一個皮墩子上。

一會兒小山下來了,換了件銀白色的絲綢睡衣,流淌著冷冷的光澤。他步履沉重地坐在沙發上——這不是坐,簡直是癱成一團,就像突然被抽去了衣架的衣服,那樣軟塌塌的貼著沙發。

我走了過去,挨著他坐下,他看起來很蒼白,像個玻璃人兒。

我將胳膊伸長擱在沙發靠背上,這樣,這個孩子就在我的臂彎範圍之內了。我略略湊近他,說:

“小山,我大你很多,你可能認為咱倆都隔了N個代溝了,而且我還是你媽媽的‘眼線’。不過,你要知道,我也曾經像你這麼大,也這麼難受過,甚至更難受,那些痛苦我永遠不會忘,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就像理解我自己一樣。”

小山慢慢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突然就低下頭捂著嘴慟哭起來。他現在已經明白了男性尊嚴的問題,不會放聲大哭,盡管撕心裂肺,但卻壓抑著聲音,隻有喉頭間或的嗚咽,像在狂風巨浪中偶一閃現的小船,很快又被黑壓壓的巨浪吞沒了。他雙肩劇烈抖動著,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以一種極其難受的形式發泄著。我歎口氣,抱住了他,他海潮般的悲痛淹沒了我,我閉上了眼睛。

我當然知道這毫不誇張,少年人也會有成年人的壓力和痛苦,甚至更多,隻是,這些傷痛在成年人的眼裏隻是個怪逗人的事物——當這樣想時,魔笛手就帶走了鎮上所有的孩子,隻剩下了蒼老、抱怨、絮絮叨叨的騙子們——雖然當年這痛苦代表著一切的毀滅和離去。

我極力安慰男孩,他的哭泣勁兒緩了下來,變成了不時的哽咽和抽搭,我感到肩頭沒有剛才那麼沉重了。

那隻狗爛泥一般,懶得理我們。

小山終於離開了我的肩膀,我抽出好些紙給他揩了揩鼻涕眼淚,卻沒有管我肩頭濕得一塌糊塗的一片。

小山靠在沙發扶手背上,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又睜開眼,開口了:“我……失戀了。”

我倒抽一口涼氣:“怎麼回事?”

“你保證不會告訴媽媽?”

“告訴她?我有病呀!你不相信我嗎?我怎麼會告訴你媽?!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失戀過,我能理解你,不會告訴她的。”

小山看著前方,目光有些米幻:“我和外校一個女孩兒好——她在音樂學院附中,是學管風琴的,家裏很有錢,比我大兩級。她先追我的,我開始不同意,有點兒怕,她對我特別好,追了我有半年了,後來,我倆在我同學撮合下好了。開始,我隻是玩,根本就沒當真,沒往心裏擱,後來,慢慢發現我離不開她了。唉——其實我是個很容易上癮的人,和人相處久了就會依賴上,因為我沒有可以依賴的。”

小山柔美的側麵輪廓泛著微光,我懷著連自己都理不清的複雜心情聽著他和另一個女孩的愛情故事。

“我和她好了半年了,她不算美女,這也是我開始沒同意的一個原因,但相處久了,就知道她有多好了。她對人特別好,特別心細,體貼,而且她——你知道嗎?有次他們學校的音樂晚會我去了,有她的獨奏,她穿了件藍色的裙子,頭發盤起來,帶著藍寶石耳珠,簡直就像女神,她的那件藍裙子是我買的,她說那是blueness,不過當然是她的眼光了。她總是像個王後一樣,又高貴又親切,雖然有點兒黑,不過黑的好看,橄欖色的皮膚,我一直覺得她是東南亞某國的公主微服到這裏了。她特別聰明,和她在一起永遠不用擔心,也不用發愁,而且,她很愛我。她說她特別愛我,我是她的摯愛,雖然她會離開我,但這輩子最愛的人還是我。她說女人一生會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她嫁的,我就是前者,但我寧願是後者。沒有她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麼?澳大利亞真就那麼好?”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