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間彌漫著淡淡青草味道,白采薇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看見木製的天花板上勾勒著簡單卻意蘊豐富的線條畫麵,眼瞳先是迷惑而後微微一縮,似乎在這片圖畫中看見了奇怪的東西。下意識轉過頭,望向這間屋子的其他方位,地板上灑滿了各種草藥,那股醒來後便纏繞在鼻息間的青草香氣便來自於這些。
一道青色的門半開著,留下足夠聞聽門外說話聲的縫隙,她晃了晃腦袋,雙手隨意地抓著身下床板,向上準備撐起身子。
然而不知是杜科的薩滿術具有弱化生命活力的能力,還是別的原因,全身酸軟無力,纖纖素手搭在床板上,努力想要撐起坐直了身子,力道隻來得及輸送一半,便後繼乏力,砰的一聲重重地倒在床板上,腦袋撞在木板上,嗡嗡聲在耳邊蕩開,臻首一片昏沉。
一個人的聲音忽然在她的上方響起,聲音溫和緩慢,字句間的停頓明顯,聽在耳中甚至有種想要幫著這個人一起說的衝動想法。
白采薇沒有這種想法,頭腦正自昏沉難明,那聲音落在耳朵內,正好嵌合在她此時的意識神經速度上,所以她聽的很清楚,在以後的時光內,她一直認為這天聽到的是來自天外的聲音,而不是那個讓她恨不得拿手裏的書冊使勁兒拍打,否則難以平息她因為等待話語的結束而衝動在血脈中的氣息:
“你能看見我?”
白采薇瞪大了一雙眼睛,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向上仔細地看。
天花板隻有圖層,簡單的畫筆勾勒出的圖層,具體的模樣無法清晰地看出,或者說沒有具體的圖像。
前一秒看,似乎是一個人在紅袖添香。
後一秒看,卻又是山巒疊嶂,翠鳥鳴穀。
白采薇眨著眼睛,看了半晌,那聲音也沒有再響起,心裏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幻聽。等了好一會兒,她輕聲咳了咳,眼光不知該落在何處,輕輕地問道:
“你是誰?”
她耐心地等了好一段時間,門縫裏傳來一個猥瑣老頭兒的聲音一直喋喋不休,像是白族府上那些喜歡嚼著舌根,說人是非並且特別惹人厭惡又渾然不覺,還自我感覺良好的下等仆役。
她沒有仔細去聽老頭兒的話語,隻覺得那聲音括噪的厲害,放大在耳洞內嗡嗡直響。
她抬起手捂著耳朵,皺起眉頭,一臉厭惡。
“他總是這麼吵,我這麼些年都沒有習慣。所以說話慢了好多。”
便在這時,那溫和緩慢的聲音又一次在上方響起,聲音的頻率雖然很慢,卻極為奇妙地將老頭兒的括噪如鴨子的聲音盡數覆蓋。
白采薇腦袋中的嗡嗡聲瞬間消失,安靜寧和,隻有這個上方的聲音裏一個字一個字地非常順心地流進耳廓,像是白族府上寧靜安明的老仆從話不多,卻能將每件事做到最合適。
白采薇歎了口氣,想起杜科說自己涼薄無情的話語,不關心池迦,卻好奇著林左肅胸前突然綻放開的銀色小喇叭。
薩都離去,林左肅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杜科又昏迷中,明知徒勞無功,又何必開口去問。自己現在的處境尷尬敏感,說不得一句出口,便會引來各種紛爭甚至死亡。
然而此刻躺在這間陌生的房間,硬梆梆地床板上,她慢慢想著池迦,不知道這個從白族府上便一直守護著自己,陪伴著躍過千山萬水,萬裏風沙的老馬夫現如今傷勢如何?
想著心裏不由地浮起歉疚,大約自己被那個媚惑女人指責之後,聯係著其中字句中的話語,便真的有些心累,倦意攏身,而這種困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不起池迦對自己的支持和信任。
直到這時,上方的那個聲音才將一句話完整的說完。
白采薇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確定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聽,真的有一個聲音從上麵飄到自己耳中,然而無論她怎麼瞪大眼睛,也看不到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麼模樣。
輕蹙眉梢,怔然片刻,開口再次問道:
“你在......呃......?”
“我在。你看的見我,我才說話的。”溫和的聲音飄在上方,白采薇其實很想說,自己根本看不見,可是不知什麼緣由,她沒有將這句話吐出,而是直接問道:
“這裏是哪?你知道嗎?”
“花小落的......家?”那個溫和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些踟躕,似乎在皺眉思考著白采薇的問題,有些遲疑地慢慢說道。
白采薇猜想花小落應該就是這個聲音的名字,為了掩飾自己看不見這個聲音具體模樣的真相,白采薇閉上眼睛,繼續問道:
“花小落是誰呢?”
沒有回應,那個聲音像是消失了一般,很久都沒有回答。
白采薇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發現上麵的線條勾勒出的模樣,似乎顯出悲傷的樣式。
那悲切的畫意,沒來由得讓她心中一顫,顫若指尖蜻蜓震翅。
便在這時,那道一直傳來一個老頭兒猥瑣聲音的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布滿泥土塵灰衣衫,佝僂著背,笑容猥瑣,姿容古怪,一雙倒三角眼閃爍著不明意味眼神的老頭兒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