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族的沙地白日間常常能聽見的喧囂,來自巨大漂浮陸地壓著的高遠蒼穹下展開一雙青色羽翅翱翔的羽鷹。
艾依達婭愣愣地望著天穹之中張開翅膀,一雙銳利咄人的眸子掃視著羽翼下蒼黃大地的羽鷹,想起許多年前,那個人曾經雀躍歡呼著扯著自己的臂彎讓自己講述著關於羽鷹的故事,從毫末之地,拔起於山野之川,涉穀於荒族四大深海,搏殺於深海各處凶惡冷酷嗜殺的怪物,最終破除青色的羽毛,化身一襲金黃的綻金羽翼,以登臨九五的霸絕氣息,吞噬深海絲溝中最強大的生靈秘吽(ou),成為一方荒海唯一的霸主——鵬鷹。
荒族的沙土中不知埋藏著多少顆羽鷹的蛋,然而最終能夠擊垮秘吽成就霸主之位的鵬鷹,千百年來,寥寥無幾。
念於此,艾依達婭沉默著,麵無表情,想著那個人,想著若芸芸眾生間能夠得以修行的人不過萬分之一,那有機緣成為泯術修行者,必然是百萬中方可有一絲幾率出現,而成為自己這樣的異類,便是泯術修行者也隻能是百萬之一。
不知經過多少苦難,才得以成為如今的自己,難道現在就這樣敗在一個隻是以旁門左道並且還不能達到巔峰的人麼?
那自己這十多年四處奔波,為了那個人苦苦追尋,不惜犯下無數罪孽,隻願那人能夠幸福,又有何用?
腓特烈厚實的腳掌踩在艾依達婭的肩頭,沉默地踩碾著,直到那塊早已碎裂的骨骼要成為碎末,他依舊沒能聽見自己想聽見的那聲沉痛呻吟,甚至腳下的這個瘋狂的帶著詭異身手的女人,表情木然,睜著的雙眸一味地朝著天空深遠處望去,連一絲瞥看他的興趣都沒有。
腓特烈漸漸有些惱怒,他本不是極端嗜殺凶狠的人,然而這個女人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他從未曾想過一個女流之輩竟能夠瘋狂到如此地步,望著她嘴角間不再溢出但殘留著的白色液體,想起女人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沉默的麵容將惱怒的情緒展現,眯起眼睛,喝問道:
“你真的汲取了我家十個兒郎的精元?”
艾依達婭嘴角忽然揚起一絲笑意,腓特烈微微一愣,那是一絲溫暖滿懷著青春時光放肆直到滄桑變化後才能擁有的淡然溫和,這溫和與女人媚惑的麵容髒亂的痕跡相應,竟然讓他生出淡淡的悵然與追憶。
多年行走於荒族深海各處執行特殊任務所磨礪出的堅冷心性瞬間便將這一抹淡淡複雜意味從心上拂去,留下慣常的冷漠和冷漠下蘊含的憤怒。
艾依達婭將眼眸從天穹上飛翔尋找獵物的羽鷹身上挪開,轉回踩著自己肩頭,勝了自己的腓特烈,看著這個男人濃黑的眉宇,沿著眉宇向下穿過高聳的鼻梁,薄而緊抿的嘴唇,歎了一口氣。
腓特烈不知道艾依達婭歎出的這口氣中蘊含著怎樣複雜的過往,他不簡單的思維此刻麵對這個女人在憤怒之下隻有簡單地去思考:
“你不服?”
艾依達婭搖了搖頭,抬起完整的右手,隨意地抓在腓特烈的腳踝上,在腓特烈警覺地目光下,輕輕地將那隻腳從自己碎裂的肩頭拿開,放在身旁的沙地上:
“敗便是敗。三局兩勝,如今平手罷了。”
腓特烈眉頭蹙起,望著她耷拉下來的左肩,順著左肩看向女人看不出絲毫應有慘烈痛楚的麵容,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絲懼意。
女人過於沉默,女人過於淡然,女人過於平靜。
沉默於碎裂的骨骼,淡然於勝敗,平靜在何處?
腓特烈無法明白,他也沒有什麼更多的憐惜之意,遮蓋自己心間閃過的懼意,抬腳向後退去幾步,對躺在地上的艾依達婭說道:
“我佩服你。”
艾依達婭用剩下的右肩撐著身子緩緩坐起,仰起臉,耳邊聽著腓特烈的話,目光穿過他的肩頭,望向高遠的天穹,以及天穹雲層間翻湧著朝此處漸漸移來的雲朵。
她起身,左肩耷拉著,微微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的左肩,苦笑,而後看向腓特烈接著他的話語說道:
“但我們依舊需要一場戰鬥。”
“是的。”腓特烈向前邁出一步,冷聲繼續道:
“第三局!”
艾依達婭笑起來重複道:
“第三局。”而後,聲音堅定——
“我贏定了。”
我字出口她的左肩還是耷拉,最後一個字隱沒時,她的左肩卻在這短短時間內以讓人驚懼地方式恢複完整。
艾依達婭甩了甩手臂,看著那片消失的雲朵,想著自己終究還是需要依靠他才能贏取勝利,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自己若一日不能獨立戰勝一個高階戰士,那便一日不算獨立。
“其實還是輸了呢。”她喃喃自語道。
腓特烈身子已經如同一個炮彈般衝向了艾依達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