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外頭新鮮的物事,看著一個個好奇又帶著敬畏的人,也接觸不到外麵的世界。
等長大了,出了宮遷了王府,心思也早已深沈起來,再沒當初那些好奇與渴望,對著別人阿諛奉承討好的嘴臉與麵具,心裏是深深的厭惡。
而十三的單純與清澈,輕易地打破了他的冰冷麵具,喚醒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感情一點一點地失控,卻又拚命地抑製。在十三的眼裏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十三看到的是真正的屬於紀洺扉的全部,而不是紀洺扉的身份。
其實寂寞早已深入骨髓,在骨血裏叫囂著無奈與痛苦。
是的,他早就中了毒,叫十三的毒。情根深種,剔除不得,也滋養不得,隻能放任它在心底的角落裏,希望哪日它自己凋零腐敗了,自己也好死了這個心,忘了這段情。
紀洺扉在亭子前收住腳步。原來那裏麵早有一個人,那個人坐在柱子後麵,身子半倚著柱子,望著天空。聽到紀洺扉的腳步,一雙如琉璃透徹的眸子看了過去,隻那一眼,便奪去了紀洺扉的呼吸。
長袖善舞的臨帝紀洺扉原來也有訥訥說不出話的時候,紀洺扉在心裏頭苦笑。
原來,是你來了。十三不經意的一瞥過後回過神來。
part12
你知道我會來?
不,我隻是日日坐在這裏猜想,也許有一天你會來。想得太多,所以今日看見你真在這裏的時候,忽然又覺得,我想了那麽多次都是錯的。該來的總會來,不是我的,怎麽期盼也不會是我的。可我總也學不聰明。十三垂眸,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似乎帶了無盡的苦澀,可又說不出口。
紀洺扉千言萬語梗塞於喉間,最後化作長歎。他走到十三的身邊,並肩坐下,低聲道:我以為你會報複我,會一直恨我。
是的,我曾經恨過你,那次昏迷醒來以後,我的心就痛麻木了,我想遠離你,所以我去了邊境。在邊境一年,外公還有舅舅表哥們都對我很好,可是我總覺得心裏缺了一塊。那一年裏,對你的恨越來越模糊,和你在五台山的記憶越來越清晰。思來想去,我求外公把我送來這裏,守著你我記憶的地方。
從京城到邊境,從邊境回五台山,我見過許多人,看到許多東西,也遊覽了不少風光。以前鬱結於心的東西忽然就看穿了。現在想想,就算恨也是因為太愛,愛其實不是比恨來得更重要麽。
紀洺扉一怔,抬頭注視著天際的夕陽,柔聲:十三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常常問我的母妃,你為什麽不疼我,為什麽父皇都不來看我一眼。母妃什麽也不多說,隻是告訴我這些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學會怎麽樣做好一位皇子。
我想母妃疼愛我,父皇注意我,於是我很努力地學,可是換來的不過是母妃日益厚重的期望與父皇未發自心底的稱讚。看多了別的皇子,於是漸漸地,我想,大概所有長在宮裏的孩子都會和我一樣,因為長在這裏,所以注定得不到父母的疼愛,注定過早地承受這一切。
到我十三歲那年,母妃告訴我一個秘密,有一位皇子在五台山的顯通寺裏長大,要我牢牢記著,日後一定要除掉這個隱患。我當時心生憐憫,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個比我更悲慘的弟弟,從小到大孤苦伶仃。於是我把這個弟弟放在了心上,每每忍受不下去的時候,我便想,那個弟弟可以堅強地活下去,我為什麽不可以。
我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一直到我十六歲,那日十二皇帝要我陪他捉迷藏,我敷衍不過,隻好陪他。我覓了一處園子,躲在圍牆裏圍。不料外麵正好是個池塘,我等啊等,終於等來兩個腳步聲。
我聽見了父皇和一個女子的聲音。女子說她一直擔心她的孩子在寺裏過得好不好,她不知道她當初順著儀貴妃的心思把她的孩子送出宮是對是錯。而後父皇打斷了她,讓她冷靜,說當初是他們一直決定讓這個孩子遠離權力紛爭,哪怕要付出從小得不到父母疼愛的代價,隻願意他平平安安成長成一個普通的孩子,也不願他在權力的縫隙裏掙紮求生。聲音到那裏便沒了下文。兩人不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