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憲,秦皓究竟是不是自殺,還有待調查,他們隻是例行問話。”趙默的一句話,火燒焦油地燃起了江憲胸口的一把火。
“你這是什麼意思?”拳頭砸在牆上發出悶響。
“我的意思隻是說,餘一然可能是當時唯一在場的目擊者,你別太敏[gǎn]了,江憲。”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可以調當時的監控錄像。”江憲依然固執得不退讓。
“我們已經去保衛處查過,樓梯口的攝像頭在事發前已經故障,沒有留下這一段記錄。”
江憲瞪了一眼那個說話的警察:“趙默,我已經失去秦皓了,我不想再讓我身邊的這個人重蹈覆轍、走上絕境了……你能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趙默就此沉默了。
江憲背著餘一然走出醫院的時候,恍若隔世,每一步都比身體要來得更沉重。
生命裏那些冷冽的殘忍,周而複始,最後遇見的,也不過是在劫難逃。
突如其來的變故,江憲要麵對的還有很多。
閻清衝上天台看到他真的在的時候,鬆了口氣。江憲回過頭,看著他:“餘一然呢?”
“我把他送到這附近的賓館了,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裏,我不放心,醫院又都是死人的氣味。”
“他睡了?”
“騙他喝了你的安眠藥。”
“有護士說看到你上了天台,我真怕得要命。”他走過去,跟江憲一樣,靠在欄杆邊上。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那我十年前就可以尋死覓活了。”
“要不是我跟趙默攔著,也許今天你真的沒命站在這。”閻清好不容易開了個玩笑,毫無懸念地發現江憲笑不起來,“那時候你始終相信他還活著,也許拿你當年的話來說,就是攢著這麼一絲希望苟延殘喘地過每一天。可是如今……不一樣了。”閻清忽然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
江憲不說話,沉默地對著黑沉沉的夜發呆,半晌才問了一句:“有煙麼?”
“趙默說你戒了。”
“就抽一根。”
閻清把煙遞過去,點火,發現江憲的手還在抖。
他們用沉默一起抽完了這根煙。江憲覺得這十分鍾就好像過了一整年甚至更長。
“江憲,我知道你快扛不住了,在我麵前哭,你不需要有任何顧慮。”
江憲要了搖頭:“前幾天,我回老家,把家裏的事全部安排妥當,白天忙忙碌碌,老頭子年紀大了,精氣神一年不如一年,疑心病很重,剛說完的事一會兒又忘了,老年癡呆的先兆,伺候起來晚上一個人去酒吧喝酒,然後回來了給餘一然打電話,終於可以睡得昏天黑地。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發現一件事……見不到秦皓,我好像反而覺得輕鬆了。”
“別這麼看著我,閻清,我沒有瘋。”
“你是筋疲力盡了,十年太漫長了……”
“漫長到隻剩下……虧欠……”江憲頓了頓,連自己都覺得殘忍,“你們都勸過我,告訴我時間可以讓我忘了這個人,結果我偏偏強迫自己證明給你們看你們的荒謬,終於,我用了十年時間才明白他對我來說究竟意味了什麼,才證明錯的人到底是誰。”
“你誰都容得下,唯獨容不下自己。”
“我不知道等明天餘一然醒過來的時候,他會怎麼樣。”
“江憲,趙默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終於,江憲站累了,閻清陪著他就這麼在地上坐了下來。
閻清抬頭望著天,這年頭已經很難再用肉眼看見星星,所以黑夜變得比你能夠承受得還要黑得透徹。然後他聽見他的呼吸聲,也許不隻是呼吸聲,回過頭的時候,他看見江憲在哭,盡管已經竭盡所能的用身體和意誌掩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