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重敘事的、政治的、富有現實邏輯的是“男性的”,注重情感的、倫理的、富有詩意邏輯的是“女性的”。
眾所周知,人的生理性別和大腦性別是不完全一致的,男性身體裏,可能容納一個偏女性的大腦,女性身體裏,也有可能寄居著一個偏男性的大腦,網上那套據說來自哈佛大學心理研究中心的測試題,就是用來測試“你的大腦是男性還是女性?”的,試題中列了若幹項目,包括能否記住歌曲的旋律、能否記住陌生人的相貌、能否隨時辨別出東南西北,等等,但我現在有更好的測試題,許多電影,比pH試紙能更加清晰地測試出大腦的男女屬性。
《西雅圖夜未眠》裏的所有女人,在談起《金玉盟》(An Affair to Remember)時,全都熱淚盈眶,泣不成聲地回味其中最賺人熱淚的段落。男人們對此不屑一顧,表示自己“不會為一部電影掉淚”,就連小男孩都駭怪地望著流淚的女人,關切地問:“你沒事吧?”但男人們隨即談起了“二戰”電影《十二英豪》(The Dirty Dozen,又譯為《十二金剛》《決死突擊隊》)裏眾壯士殉難的場麵,卻也頻頻揩淚,這次輪到女人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們了。
大腦有性別,電影也有性別,有性別的大腦,自然會關注具有同樣性別特征的電影。肯?拉塞爾導演的電影《瓦倫蒂諾》,講述默片時代最偉大的銀幕情人魯道夫?瓦倫蒂諾的生平,在那個時代的電影中,他常扮演野蠻神秘且英俊的沙漠酋長,是女性心目中的拉丁情人,是異國情調的化身。電影裏有一幕著實令人會心,他的影片上映,影院裏座無虛席,隻是,全部觀眾都是女人。而與此同時,男人們對他滿腔怒火,斥責他“不男不女”,不停質問他的性取向,《芝加哥論壇報》甚至直斥他雌化了美國男人的形象。但這並不能阻止女人們在他去世時悲傷得近乎歇斯底裏,他下葬那天,紐約大部分城區的交通幾乎癱瘓。當然,我懷疑這全是女人造成的。
男性大腦和女性大腦的差異,常常導致認識和評價上的兩極。比如史蒂芬妮?梅爾小說改編的電影《暮光之城》,男性觀眾和影評人痛斥它,認為它貧血、蒼白、矯情、不合邏輯,還把史蒂芬妮?梅爾稱為“西方瓊瑤”,豆瓣電影板塊則用“這是屬於花癡的天下”這樣的句子作為內容提要。這個係列的第二部《暮光之城:新月》上映後,口碑之差甚至超過第一部,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它的票房,它創下了當時美國電影的首映日最高票房紀錄。
《暮光之城》係列的故事構架,說穿了,就是“完美的男性毫無保留地愛上一個普通女孩”,從吸血鬼到狼人,西方傳說中的兩大神秘物種,都派出了各自的精英男性,來愛上一個小鎮中學的女孩。狼人雅各布和他的同伴們還動輒變身,每次變身,都要露出健碩的身體。顯然,這個電影,不但擁有一個非常典型的意淫框架,就連攝像機的視角都是女性的,男性變為被鑒賞和打量的對象,難怪男性觀眾會渾身不自在,並且出言詬罵。這個男人嫌、女人愛的係列電影,主創人員是女性(即便第二部的導演是男人),她們發自內心地知道女觀眾要什麼,自然也能順利地吸引來女性觀眾,但同時,也令男性觀眾憎恨。
那些獲得兩極評論的電影,反過來也反映著男女大腦的差異。比如《太陽照常升起》,它混淆敘事的線索,打亂記憶的邊界,甚至毫不理會它所立足的時代的真麵目,隻為讓它更具詩意,所以,女性大腦會喜歡它,男性大腦則不會。至於《士兵突擊》和《我的團長我的團》,則屬於男性大腦,所以,《傾城之戀》與《團長》的收視較量,幾乎被視為男女觀眾的遙控器大戰。
注重敘事的、政治的、富有現實邏輯的是“男性的”;注重情感的、倫理的、富有詩意邏輯的是“女性的”。而真正的牛人,則在“男性”和“女性”間取得平衡,比如李安,世界在他那裏是和諧的,男女各取所需,誰都沒有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