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說起發問,我倒有一個問題一直很想問一問你。”
“什麼問題?”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你最想改變些什麼?”
“至少……不會再讓你為我掉眼淚了吧。”他悲傷地笑了笑,問我,“那你呢?”
我說:“收回那些傷害過你的話。”
——顧輕決,你愛我嗎?
——我愛你。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回答我呀,顧輕決,我們會不會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似乎一切都一筆勾銷了,在煙花燃盡的那一瞬間。
而天空正在我們頭頂慢慢地蘇醒,映著我們年輕而固執的臉。
再見了顧輕決,不,顧熙,再見,顧熙。
明天過後,蘇重將和你肩並肩走完這段我未曾走完的階梯。
如果你肯在舊時光裏回首張望,一定會看見十六歲那年的阮雲喜,她柔軟的頭發上帶著你喜歡的花木香,明亮的笑容裏有一絲幸福的狡黠和開朗,她的手認真謹慎地牽著你,生怕與你在這個世界不小心走散。
你在茫茫夜色中看見她在流淚,而轉瞬之間,是蘇重站在她一貫喜歡站著的位置看著你微笑,笑容甜美如漿果。
你便知道這已是那些時光之外的世界了。
我轉過身,順著上來的階梯一步一步走下去。而顧熙也轉過身,朝著教堂的方向與我背道而馳。
星光在我們身後漸漸地走散了,月光也慢慢地淡了。
我不會忘記你,因為太難忘記。也不要俗套地讓彼此成為陌生人,因為你比誰都曾與我親近。
隻是後來,我仍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向後望去。
我看見微白的光芒籠罩在顧輕決的後背上,他的臉隱沒在這聲勢浩蕩的光芒裏,我再也看不清他。
遠處有早起的婦女在海灘邊哼著一首歌,她彎腰撿起沙灘上潮濕的貝殼,悠長的歌聲飄浮在我們之間微涼的寂靜裏。
一定有一些什麼我不能忘記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我卻並不悲傷。
當我走到金石灣的時候,宮嶼正站在那裏耐心地等著我。
他的頭發被海風吹得亂糟糟的,像個剛睡醒的小孩子。單薄的襯衫卻襯得他又高又瘦,我走過去,他便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我一笑。
“已經好好地道別過了嗎?”他問。
我也衝他露出白晃晃的牙齒,笑著點了點頭。
“真勇敢啊,我們雲喜,真勇敢。”他像樹袋熊抱著樹幹那樣結實地抱了抱我,溫柔地對我說。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煞風景地打了個嗬欠,“現在好困。”
宮嶼拿出兩張機票狡黠一笑,“堅持一會兒,上了飛機再睡。”
我張大了嘴巴看著他,“飛機?去哪兒啊?明天才是蘇重的婚禮。”
宮嶼大笑,“帶你去看晏城的海,比這裏廣博幹淨。”
“那婚禮怎麼辦?”我拚命搖頭,“你和我可是擔當著重要角色的!”
“不是還有夏微和陸小虎嗎,我們這也算是成全了他們。”宮嶼衝我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你想想,他們總不會找已婚婦女胡萊萊吧?”
說完這些,他不由分說地牽起我的手,扯著暈乎乎的我邁開腳步直奔機場。
這怎麼可能!太不靠譜了!
……
三個小時後,當宮嶼牽著我的手走出晏城機場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就真的這麼跑掉了。
丟下蘇重和顧熙的婚禮,趁著夏微她們還在熟睡的時候,和宮嶼一起逃跑了。
不知是什麼緣故,我居然覺得非常快活,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快活和鎮定,傻乎乎的,牽著宮嶼的手,無知無覺地傻笑著。
我們一起拔掉了手機卡去吃大餐,也不知道怎麼會那麼開胃,不停地吃喝,很滿足、很滿足。
然後我們隨便找了間客房呼呼大睡,也不需要拉上窗簾,就大剌剌地躺在一室陽光裏睡得昏天黑地。
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陽光還很充足,整個世界都在閃閃發著光,暖烘烘的讓人微醺。
宮嶼比我醒得更早,單手撐著腦袋側躺向我這邊看著我,毛茸茸的睫毛上全是從身後照進來的光。
我被他看得有些窘,翻身下床穿上了鞋子。
“不是說好要帶我去看海的?”
他也從床上一躍而起,“這就帶你去。”
晏城的大海離市區非常遙遠,驅車要兩個多小時才能抵達。我們像參加學生時代的春遊,買了很多的零食和飲料裝在車裏才開始出發。
風的溫度剛剛好,太陽快要落下去,這是一天當中最愜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