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我們不認識的人,
正以我們所不知道的理由或相遇重逢,
或散落天涯。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九月來臨的時候,我們這一群人一起搭上了飛往K市的航班,去幫顧輕決和蘇重籌備婚禮。
他們兩個已在我們之前先行抵達K市,並為我們訂好了金石灣的客房。
所以“我們這一群人”指的是:擔當伴娘的我、擔當伴郎的宮嶼,同窗夏微、陸小虎、胡萊萊,以及……作為同窗家屬的……釋俊男。
大約在三個月以前,當我和夏微坐在“五月”新進的皮質沙發上誇讚著彼此新買的鞋子時,胡萊萊像一個索命冤魂一樣披頭散發地飄了進來,然後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給我們下了一劑猛料。
她屏住呼吸,渾身顫抖地站在我和夏微麵前,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她懷了陸河的孩子。
趁著我們瞠目結舌的空當又繼續說:“我把這件事告訴陸河,原以為他會和我一樣高興,沒想到他卻往我手裏塞了一千塊錢,讓我別太當真,然後就失蹤了……”
我和夏微放下手裏的鞋子,嚴肅地看向她,像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
胡萊萊也抬起頭看著我們,“五月”迷離的燈光裏,隻看見一雙無助的眼睛就像失控的水龍頭那樣源源不斷地滾下眼淚。
我和夏微錯愕地對看了彼此一眼,我知道那一刻的夏微一定和我一樣,心髒都被那個叫陸河的狗娘養的狠狠地掐了一把。
一股涼颼颼的風從門縫裏苟延殘喘地爬進來,在我們周圍悄無聲息地吹來吹去。
是釋俊男打破了這死寂一般的沉默他在“五月”做服務生已有一段時間,那天晚上正值他當夜班。
他走過來抓住胡萊萊的胳膊,一張臉氣得發紅,他說:“走,我帶你找那個畜生算賬去!”
胡萊萊固執地甩開他的手,哭著嚷:“你去哪兒找一個存心躲著你的人!”
釋俊男一怔,肥胖的身體一下子鬆懈下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他像哄勸自己的女兒一樣心疼地對胡萊萊說:“我錯了萊萊,是我沒長腦子,你別哭了,我一定把那個畜生給你找出來,給你討個公道!”
一直沉默著的夏微這時候也回過神來,麵色冷靜地說:“找他有什麼用,彼此都是大人,各自為自己負責,要怪就怪萊萊信錯了人,不懂得保護自己!”雖然她裝得多冷靜似的,但是我知道她的心裏一定比誰都煩亂。
胡萊萊才剛要止住的淚水又一股腦地流下來,她抽出一隻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一邊哭一邊喊:“你到底還算不算朋友,不給我撐腰就算了,還怪我活該犯賤!”
夏微被她氣得火冒三丈,“現在給你說好聽的有什麼用!懷都懷上了,這個孩子到底要怎麼辦?!”
一時間大家都被這個最現實也最迫在眉睫的問題難住了。
整個大廳裏都是靜悄悄的,外麵嘈雜的世界仿佛因為夏微的這個問題瞬間和我們一分為二。
一片錯愕的死寂裏,又是釋俊男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結巴的聲音和堅定的眼神在這個讓人窒息的夜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釋俊男看著胡萊萊,就像羅密歐看著朱麗葉那樣,以一種宣誓的口吻輕輕地說:“萊萊你別怕啊。我跟你說,你做什麼樣的決定都不要有後顧之憂,因為,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陪著你負責到底的。如果你想生下來,我願意幫你養著,雖然我也沒什麼經驗,但是我們小區好多小孩兒都特別喜歡我,我、我覺得,胖一點的人,會很好地和孩子玩在一起……如果你不想……那、那我就陪你去,我陪著你,去最好的醫院,我會照顧你,給你煲有營養的湯……”
這種毫無邏輯的安慰似乎對胡萊萊起了點安撫作用,她漸漸止住了淚水,鄭重其事地對釋俊男說:“閉嘴!要生要死是我的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
釋俊男是這麼跟她解釋的,他說:“你覺得和我沒關係,是因為你不喜歡我。但是我覺得和我有關係,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必須把你照顧得好好的,隻有你高興了我才能高興。”
那一瞬間我覺得釋俊男的形象突然就升華了一個高度,這年頭隻見過拋棄妻子的負心漢,還真沒見過趕著給人當爹的老好人。
盡管這樣,一直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我,還是在釋俊男和胡萊萊溫柔交錯的眼神裏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胡萊萊,”我盡可能以一種不歧視不鄙視的口吻對她說:“雖然你們現在的氛圍挺好的,又感人又浪漫,可是你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你裙子後麵那一片從剛才開始就不斷擴散的紅色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想如果那玩意兒不是你的孩子的話,應該是你的大姨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