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一灰頭土臉地回家了,他躡手躡腳地上樓,生怕驚動任何人,象個地下工作者,他對自己這個新定位的角色充滿了排斥,可是就象一根刺,紮在身上卻拔出來來,一種極強的挫敗感襲來,讓他渾身直哆嗦。
他已不相信自己,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傻,麵對紛繁複雜的世界,他變得茫然無措,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全能,什麼都在自己的掌控下,可是事實上,他發現,不是如此,就象趙秀梅的爸爸,他就不知道他生病了,他就不知道趙秀梅為什麼突然失蹤,他就不知道去找她純粹是自取其辱,他就不知道螳螂捕蟬,麻雀在後,高市長色迷迷的眼珠時刻在那盯著呢,他就不知道在趙秀梅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與別的姑娘醉生夢死。
屋裏靜得象墨,隻有月光打進來時,他才能辨清方向,他向他與高霞的臥室走去。
來到床邊,見高霞正蜷著身子合衣睡在那裏,手捧著肚子,樣子很滑稽,他們的孩子在床裏酣眠,發著非常動聽的聲音,他雖然腳步聲很輕,然而高霞依舊睜開眼,“天一,回來了。”她小聲地問候。
張天一忙回答:“回來了。”
這時他對著月光看了一下腕上的表,下半夜一點了。
“我肚子還疼,天一。”這時她坐了起來,張天一撚亮台燈,微弱的燈光射在高霞的臉上,他抱住她,手輕輕撫在她的肚子上,“一直在疼嗎?怎麼個疼法?”
“回來後就沒停止疼,還流血了,有些下墜,就象孩子要下來似的。”高霞痛苦地驚惶地望著他。
“哎呀,都這樣了,趕緊上醫院吧,快!”張天一立即下床,他背起她就向外跑。
高霞一動不動在他的背上,她嗚嗚地哭了。
月亮照著魂不守舍的張天一背著高霞飛快地跑,跑向他們的汽車,汽車載著他們奔向省城最大的醫院。
這是個曆史悠久的醫院,這是個容納了成千上萬患者的醫院,也是生者希望所係的醫院。
到了醫院,滿頭大汗的張天一又背著高霞上了急診,急診大夫已忙了大半宿,此時剛靜下來打算喘息一下,見到這兩個慌裏慌張的一對,又不得不拿起聽診器,鼓動自己的唇與舌。
他問孩子幾個月了,張天一望了一眼高霞,她說大概三四個月了吧,他問平時疼過嗎?她搖搖頭,也許是見過大夫心裏有底了,她竟然覺得現在不那麼疼了,然而流血的事實她必須說。
經過一陣望聞問切,大夫神色凝重地表示,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他覺得女人的子宮好象有問題。
張天一大聲喊:“你說什麼?”
大夫不慌不忙地說:“孩子恐怕保不住了,你們是想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張天一急切地說:“我都想保,大夫,花多少錢都行。”
大夫輪番掃視了一下兩人,他發現這兩人起碼年令相差二十歲,一個已是半老徐娘,一個還是初生牛犢,他笑道:“這樣吧,先給你們打一下止血針,止疼針,等明天上班後咱們再用機器好好查一下。”
“可是那不會耽誤治療嗎?”張天一跺腳道。
“你們已經耽誤了,還怕再耽誤幾個小時嗎?現在都下半夜了,哪有檢查大夫啊?你現在讓我給你下診斷,我已初步告訴了你一下情況,你還不信,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說,還是讓機器來說吧,好嗎?”大夫在電腦上劈裏啪拉打出一張紙,“交錢去吧,先住院,在住院二部,明天我休息,這裏還會有接診大夫。”
張天一扶著高霞在椅子上坐定,他去交錢,診室在二樓,交錢在一樓,好大一座醫院,可是一樓這時卻很靜,隻有幾個人在交頭接耳,一盞燈在孤獨地明著,發著噝噝的聲響,他站在窗口靜靜地履行著交錢的手續,他的心在回蕩著大夫的話,沒有留意在他的背後,一個小女子正用無比詫異的目光看著他,她也拿著錢,焦急與驚訝交織在這個女孩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