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憶北身體微震,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滿是油汙的舊衣隨之在夜風裏輕顫。
“隻用三個月的時間,便能讀出十七座石碑上的碑文,這種天賦悟性,實在是令人敬佩,非常了不起,相信如果那座石廬如果沒有被太宗陛下毀掉,我們應該會在上麵看到前輩您的名字,可是……”
姚十三搖頭道:“既然以您的天賦悟性,隻能走到這一步,為何還非要繼續在這裏煎熬呢?我記得很清楚,鬼麵紅衣當年在皇石陵隻看了一年時間,看了三十一座石碑便離開。”
關憶北的眼睛忽然明亮起來,就像是急著表現自己的孩子般,連聲道:“我雖然記不住一共讀懂了多少座石碑,但我很肯定,絕對要超過三十一座!我比他看的石碑多!”
“那又如何呢?”
姚十三下意識裏想要幫助他,聽著這話不禁有些傷感,歎道:“以鬼麵紅衣的天賦悟性,如果他也繼續在皇石陵裏多留幾年,肯定也能再多讀幾座石碑,可他為什麼堅決地離開?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的極限在那裏,繼續留在這裏,就算能再看幾座石碑,與在皇石陵裏消磨的歲月也不成正比,那是一種浪費。”
關憶北聽著這話有些生氣,然而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一時間不由怔住了,草屋前的庭院再次變得安靜無比。
“你是說……我在皇石陵裏的這些年都是在浪費生命?”
他搖了搖頭,聲音微顫道:“不!他的天賦與悟性都遠勝於我,除了皇石陵,還有什麼能幫助我超過他?是的,現在他依然在我之上,可如果我在皇石陵裏都沒辦法超越在陵外的他,我離開皇石陵又還能有什麼希望?”
“皇石陵裏的石碑可以幫助我們修行,但在天書陵之外也有很多事情能夠幫助我們修行,不然鬼麵紅衣為何會變得如此強大?”
一直沒有怎麼話的狼也忽然開口道。
關憶北緊蹙著眉頭,道:“皇石陵外能有什麼比那些含著無上妙意的神界石碑更能幫助我們修行?”
“有很多。”
狼也神情漠然道:“戰鬥,風雨,天地自身,還有貧窮苦寒,最重要的是,皇石陵外有生死。”
關憶北微微張嘴,很長時間都不出話來。
看著這幕畫麵,羅浩的心裏多出很多感慨,明明狼也隻是個少年,實力境界更是比關憶北差的太遠,此時卻像老師教育孩子一樣對關憶北說話。
“但……這是十年啊……”
關憶北轉身望向夜色裏的皇石陵,神情有些惘然,自言自語道:“那上麵還有很多座石碑我看不懂,不知道怎麼讀,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能登上陵,讀懂那些碑,掌握天道真義,便肯定能夠勝過他,要我這樣離開,如何能夠甘心呢?”
說完這句話,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向庭院外走去。
星光灑落在庭院裏,也落在他的發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問題,羅浩總覺得看到了幾絡白發,一時間,夜風仿佛又涼了幾分。、
“他要去哪裏?”看著關憶北有些蕭索的背影,略顯踉蹌的腳步,羅浩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精神受了太大的刺激。
姚十三有些憐憫道:“應該是去皇石陵看碑……十年來,也許每個夜晚他都是這樣過的。”
星光很明亮,用來寫字或者有些困難,但用來觀碑還可以,而且皇石陵裏隱約有燈光,想來有很多觀碑的人也在挑燈夜觀。
“他不是去觀碑。”狼也臉上的神情忽然發生了些變化,看著漸要消失在夜林裏的關憶北,道:“去觀碑的那條路在陵北,他在往南麵去。”
姚十三怔了怔,道:“難道是氣糊塗了,竟走錯了路?”
羅浩有些後悔,道:“前輩身在陵中,或者有些不清,但情況不同,我們覺得正確的道理,對他來不見得有道理。而且我們畢竟是晚輩,先前的那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錯就是錯,浪費生命就是浪費生命,和前輩後輩沒關係。”狼也麵無表情道。
“嗯……我想跟著去看看,希望不要出什麼事。”
羅浩向籬笆外走去,唐姚十三也跟了上去,狼也看著倒在地上的籬笆發了會兒呆,也離開了草屋。
這間草屋在皇石陵的西南方,過了林子向南走不遠,便能聽到陵南那數十道瀑布發出的轟鳴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