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沒有理他,借著星光找到油燈,仔細地擦了擦後,燃了燈繩,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屋內。
桌旁也被照亮,姚十三把頭埋在碗裏,不停地吃著,碗前已經多了好些魚刺。
狼也自然不會看姚十三吃飯,他看著屋外坐在石頭上的關憶北,道:“沒想到傳聞是真的。
羅浩道:“聽姚十三說,皇石陵裏應該還有不少這樣的人。”
姚十三忙中偷空,抬頭了一句話:“但像關憶北這麼出名的人可不多。”
狼也道:“他這麼多年沒有消息,很多人以為他早就死了……在皇石陵裏觀碑十年,真是難以想象。”
姚十三在羅浩的眼光注視下,有些不習慣地從袖中取出手帕,仔細地擦了擦嘴,道:“他是舍不得出去。”
狼也想著當年的那些故事,搖頭道:“我倒覺得他是不敢出去。”
姚十三怔了怔,搖頭道:“如此不妥,最多也就是不好意思出去。”
羅浩有些訝異,心想那位叫關憶北的前輩既然是多年前大神道選拔賽的首榜首名,必然不凡,何至於這樣?
“關憶北前輩最出名的就是修行意誌極堅毅,當年他七歲的時候,在雲山先生十裏長亭之外站了三天三夜,才得以被收入門下。”
唐三十六道:“十裏長亭關憶北這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羅浩不理他,對狼也問道:“他為什麼不敢出皇石陵?”
狼也沒有來得及話,姚十三搶著道:“這你算是問對人了,怎麼我也對神洲七絕有過研究,這段往事最是清楚不過。當年關憶北是中洲的驕傲,天賦很是驚人,但不幸的是,在同齡人當中,有人比他的天賦更好,更優秀。”
姚十三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關憶北這一生最不幸的事情,就是和鬼麵紅衣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從十二歲時開始,他們便經常在各種宗派聚會裏遇見,切磋比試不下百次,而每次都是關憶北輸。”
鬼麵紅衣,他知道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響亮。
在東君之前,那是整個中洲最響亮的名字,直到現在為止,這個名字還在千秋榜上,高高在上。
中洲第一殺手鬼麵紅衣!
然後他注意到,姚十三在提到這個名字時,神情非常凝重,很是警惕。他有些不理解,即便東君現在已經中洲年輕一代的第一人,與鬼麵紅衣這種成名已久的人都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怎麼看,姚十三都不可能這麼怕他。
“像關憶北這樣天賦過人、意誌堅毅,又肩負重望的人,怎麼可能甘心一輩子生活在鬼麵紅衣的陰影之下?他進皇石陵觀碑悟道十年=年,始終不肯出去,就是想在這裏悟到真正的天道之義,然後戰勝鬼麵紅衣。”
姚十三看了一眼屋外,道:“現在想來,鬼麵紅衣已經成了他的心障,他一天不能確信自己能夠戰勝對方,便一天不會離開皇石陵,因為他很清楚,當他走出皇石陵的那一天,鬼麵紅衣一定就在外麵。”
羅浩起身走到門口,看著星光下那個落拓的中年男人,心情有些複雜。
無法走出皇石陵,是因為沒有勇氣麵對陵外的世界或者那個人嗎?他不這樣認為,曾經驕傲的少年,不可能缺少勇氣,至少麵對他的一生之敵鬼麵紅衣時不會缺乏勇氣,不然當年也不可能連戰百餘場,那麼他究竟為什麼不敢走出天書陵?
離開有時候便意味著永別,關憶北不敢離開皇石陵是因為他害怕失去皇石陵。從正值青春到落魄潦倒,整整十年的歲月,盡數付予此間,皇石陵讓他變得更強,而越是如此,他便越不敢離開。
如姚十三白天過的那樣,對修道者來,皇石陵就像一壺美酒,越喝越醉,越醉越想喝,麵對這樣一壺美酒,究竟喝多少為宜,是長醉不願醒,還是淺嚐輒止,是對每個人的考驗,而對關憶北來,因為那道來自鬼麵紅衣的陰影,這種選擇更加艱難。
隻是關憶北天賦過人,又在皇石陵裏觀碑苦修十年,現在的實力境界該強到什麼程度?他已經這般強大,卻依然沒有自信能夠戰勝皇石陵外的對手,那麼鬼麵紅衣又強到了什麼程度?
可是,這終究是要解決的問題。姚十三說,當他走出皇石陵的那一天,鬼麵紅衣一定就在外麵,並不是鬼麵紅衣真的會在皇石陵外等他,而是他出了皇石陵便必須去找鬼麵紅衣,如此才能給自己的人生、給這十年的觀碑生涯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