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主夢破滅的那個夜晚,我的做法是,日暮時晃出宗門,前去林中打座打鴿子,轉換心情,尋找靈感,建立新的夢想,重樹信心。由此也可以見出,我實在要算一個積極向上之人。除此之外,這種積極還表現在一些私生活上,比如我一直毫不懷疑,倘若日後自己有一個夫君,他又不幸死在前頭,我勢必會在他斷氣當夜就收拾行裝出門,前去大千世界尋找新的夫君。而截止那個夜晚,我受君師父感染,習慣性以為自己將來的夫君必然就是君瑋,常常看著活蹦亂跳的他無限憂慮,想著阿彌陀佛,我怎麼能在麵前這個人剛剛斷氣時就馬上出門尋找第二春啊。
好在該想法隻持續到我十四歲時、打算重塑夢想的這個仲夏夜。關於仲夏夜,有一切美好的詞彙可以形容,最實惠的卻往往很殘忍,說仲夏夜時毒蛇凶猛,宗裏已有三名弟子因在此時節外出而死於蛇禍,望各位弟子引以為戒,各自珍重。我年紀幼小,總相信自己很特別,斷不會重蹈那三個倒黴蛋的覆轍,這趟外出便沒有攜帶雄黃,如今想來,當年死於蛇口的那三個師兄必然也以為自己很特別。人人都以為自己特別,看在他人眼中卻無甚特別,看在蛇的眼中就更不特別了。估計對於毒蛇們來說,隻有帶了雄黃的人才特別。幼時我們總是追求和他人的不同之處,長大卻總是追求和他人的共同之處,如果能反過來一下,豈不正好,至少三位師兄的三條小命說不定能就此保住,哪怕成為植物人,起碼不會死得這樣蕭索。作為同樣不帶雄黃的人,顯然毒蛇對我是很一視同仁的。一尾嬌小的白唇竹葉青狠狠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毒液通過血液循環往身體各處,我搖晃了一會兒,緩緩傾倒,在意識模糊之際,終於領悟了本段落前半部分陳述的道理。接著我還回憶了一下那副畫了兩天的山中古寺圖是否已裱好,回憶完之後覺得生無可戀,可以安息,遂安詳地閉上眼睛等死,並再也睜不開了。就在那時,鞋子傾軋過落葉枯枝的微響由遠及近,停在我的身邊,一雙手臂將我淩空抱起,鼻尖傳來清冷梅香,可想象星光璀璨,靜夜無聲,滿山盈穀的,那是二月嶺上梅花開。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我醒來時感覺身體內部血液湧動,齊向下腹聚集,手撫上裹肚,陣陣溫痛。腳踝處被蛇咬的地方麻木不仁,卻貼著一個溫軟物體,而膝蓋彎曲,小腿被某樣東西淩空支起,像一根繃緊的皮繩。整體感覺如此古怪,我忍不住要睜開眼睛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睜眼偏頭,卻看見很要命的場景。環境是山洞一個,石床一張,我躺在這張石床上,而白色月光下,右腳小腿正被一個男人緊緊握在手中。他手指修長瑩白,從姿勢及觸♪感辨別,腳踝處傷口緊貼的正是他的嘴。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側麵,且這側麵還大部分被頭發擋住,令人很有一撩他頭發的衝動。他沒有發現我醒來,一身玄青衣衫,隻靜靜坐在石床側沿,唇貼著我的腳踝,寬長的袖擺沿著他抬起的我的小腿一路滑下,低頭能瞥見衣袖上繁複的同色花紋,周圍物什全都失色,朦朧不可細看。他漆黑的發絲掃過我的腳背,可想如果不是這樣的場景,一位曼妙少女和一位翩翩公子的相遇,該是像蘭亭臨貼的草書一樣行雲流水。而很自然的是,我自以為被人輕薄,順勢便給了他一腳。這一腳踢得太用力,引起連鎖反應,身體某個難以言說的部位頓時血流如注。
我和他第一次相見,我踢了他一腳,結果踢出我月經初潮。
浮生盡之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