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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君瑋明明沒有拜師父為師,卻能跟隨我一同學習。師父的官方解釋是,學術是沒有國界不分師門的,君瑋私下給我的解釋是,他爹送了師父十棵千年老人參。果然,學術是無國界的,國界是可以被收買的。和君瑋一起上課,寫字畫畫還能忍受,但彈琴時就很難受。初學琴時,我和君瑋一人一張琴,分坐琴室兩端對彈。直接後果是,在我還不懂得何為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年紀裏,首先明白了何為魔音灌耳腐骨蝕魂。我們紛紛覺得對方彈得奇爛無比,令自己非常痛苦,並致力於製造出更加匪夷所思的聲音好讓對方加倍痛苦,以此報複。在我的印象中,琴是凶器,不是樂器。這也是為什麼我學會了用琴殺人,卻始終學不會用琴救人,完全是君瑋留給我的心理陰影。而在我學會殺人之後,想要依靠我的琴音得救的人,全部死去了。

我在十歲的時候撿到一隻剛睜眼的虎崽,這隻老虎跟隨了我一生,最大限度地表現了一頭禽獸的忠誠。雖然回想當年,我和君瑋撿它的本意不過是為了把它吃掉。那時正遇上君瑋他爹被我師父說動,立誌做一個動物保護主義者,並身體力行,搞得君瑋三月不知肉味,而我在國宗裏鮮少吃肉,正是我們倆對肉最向往的時節。後來之所以沒吃成,完全是因為我們覺得還可以把它再養大一點,這樣就能既蒸又煮連燉帶炒,說不定還有剩。現在想來,能夠忍住欲望沒有當場宰掉小黃烤烤吃了,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小黃正是這頭老虎的名字,後來經過鑒定,發現它是一頭華南虎,所屬虎種相當名貴。我和君瑋都很高興,覺得可以把它賣掉,這樣我們就發財了,但苦於找不到門路,隻好不了了之。等到我們有門路的時候,都已成年,最主要的是紛紛變成了有錢人,不用再拿小黃換錢。這讓我們十分感歎,人生大抵如此,發財的道路總是艱辛。

命運安排我每次遇上大事時總是孤身一人,並且必然受傷。師父說:“你聽過沒有,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傷筋動骨……”我能想象上天降到我身上最大的任莫過於等師父死後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下一任宗主,但後來君瑋把宗規偷出來給我看,宗規裏明文規定了女人及人妖均不得在國宗中擔任要職,從而破滅了我的一個夢想。很多人在夢想破滅之後迅速墮入歧途,山下就有個刺客因業績不好而退隱江湖,改行殺豬,還有個書生在科舉落第後改寫淫穢小說並兼職畫春宮圖。但我始終認為做夢和娶妻性質差不多,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並且新的往往比舊的更好,舊夢破碎是因為新夢想即將到來,而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斷然沒有理由消沉。我對君瑋表達這個看法,君瑋思索一陣,認為有理,下午便去山下安慰剛死了老婆的王木匠,道:“你老婆死了是因為即將有新老婆來嫁給你,新老婆肯定比你舊老婆好,這是件大喜事啊,你表現得高興點,別這麼傷心。”被王木匠揮舞著掃把趕出了家門。君瑋不能理解,且有些受傷,我安慰他:“世人都習慣在真相麵前表露出猙獰的一麵,以掩藏內心的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