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總兵大人!”
排山倒海的目光望向周遇吉,從他們的眼中,周遇吉感受到了溫和的信任和熱烈的火焰。
一輪朝陽照常升起,代州城披著霞光迎來了又一輪日出,狂風暴雨已經退去,這裏依舊平靜。這種平靜如同是水麵無波的大海,風平浪靜的水麵之下是波濤洶湧的滾滾洪流。一次突然的夜襲,在一瞬間衝潰了代州軍人的心理大壩,而周遇吉一人之力將大壩重新修築,而這一次,他們的心理防線更加的堅不可摧。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刀劍可以掠奪我的性命,卻不可以奪取我的尊嚴。李自成麵對的不再是三萬守軍,他麵對的是三萬視死如歸、保家衛國的男子漢,大丈夫!
然而,眾誌成城並不能改變一切,更不能改變朝局麵。
這幾日,代州城迎來了第一波也是最後一波援軍,周遇吉的求援似乎也不是泥牛入海,北京城那邊終於有了回聲,這回聲便是兩千的援兵,由熊通率隊,馳援代州城。
“隻有兩千人馬?”簽押房內,周遇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熊通:“不錯,確實隻有兩千人馬。當然,我也知道這是杯水車薪,然而,北京那邊已經盡力了,你也知道,北方又禍事了,清朝已經立福臨為帝,國號大順,現在的中國有兩個皇帝了。多爾袞已經提兵犯境,山海關告急,朝廷能夠抽派的兵馬隻有這麼多了。這可是牙縫裏麵擠出來的。可見,朝廷還是關心山西的戰局啊。”
周遇吉軟軟癱坐在座椅,隻覺得渾身無力,他似乎如同獨自飄浮在一望無際的大海,緊緊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沉了。“兩千人馬如何解山西之圍!首輔大人的意思呢?他就沒有想想辦法?山西告急,為什麼不抽調大同、宣府二鎮的兵馬?山西可是中原最後一道防線啊,若是代州城破,闖賊便可突破雁門關,黃河以北就守不住了!”
熊通:“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又何嚐不知。隻是我們身為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峰的命令就是這樣,周大人就不要發牢騷了。其實,作為同僚,在下勸周大人一句,自古以來就沒有什麼攻不破的城池,就連開封都是一觸即潰,這代州能同開封相比嗎?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周遇吉臉色鐵青“你這觀點在下不管苟同,我們是軍人,為臣應當盡忠,為子應當……”
“夠了,夠了,周大人,我不是同你來理論的,我方才見你迷悟,才不免開導開導你,若你要聽不進去,那就算了。這兩千人馬,我給你留在此地,怎麼使用,那是你周大人的事。至於我嘛,就不必周大人勞神了,我這次來,也帶了差事。上意是讓我和你協守代州,不過隻是協守,我並不歸你指派,也不受你挾製。”
周遇吉:“請便”
“周大人,那就告辭了。”熊通麵色倨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起座立身退出門外。
“無恥!”周遇吉一記老拳重擊在案幾上,震得茶杯哐啷作響,卻仍不解氣,又將茶杯摔落粉碎。
周氏住所本就距離簽押房不遠,又適才途徑附近,聽到杯碎聲,便知丈夫又碰了煩惱之事。
簽押房內,周遇吉閉目頹坐,隻聽得淅淅索索收拾之聲,正是周氏在拾起破碎的茶杯。
“你拾他做什麼?”周遇吉有氣無力說道。
周氏倒也不理會丈夫,隻是自顧自依舊收拾,她正靜如秋水,動作有條不紊。
周遇吉看著夫人條理清晰地收拾,心中怒氣也慢慢地消除了,隻是依舊覺得氣短神虛,“眼下這關怕是很難趟過去了”他神情發苦,無奈地淺笑著。
“那就一起趟過去!”周氏抬起頭,目光直對周遇吉,這目光在溫柔中充滿了力量,仿佛一陣清風拂過山崗。
周遇吉有所動容,似乎心中的死灰又燃起了點點的星火“如何趟過去,這不是尋常關,是生死關啊!”
“鬼門關又如何?夫妻一場,刀山火海,也要一起過,我來,便是為此!”周氏堅定的目光依舊注視著自己,那目光依舊溫柔似水,卻蘊含無堅不摧的力量。
周遇吉哽咽著:“好,是刀山,是火海,我們夫妻一起趟過去!”
周氏柔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她感覺丈夫心中的大山再一次挺立,堅無可摧。是的,死亡並不可怕,隻要鬥誌還在,足矣!寧可傲然赴死,不應悲戚偷生,這個弱女子的心中竟是這樣的剛烈。她明白丈夫的心意並願意堅定丈夫的選擇,一同趟過去,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這是她作為一名妻子最深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