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那雙眼睛在看見站在郎彩身邊的年輕男人時,帶著笑意的臉猛然一震。
「小冰……」紀雪金有些沙啞地喊了一聲。
江雲冰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這麼多年沒見麵,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他一點兒也沒變,隻除了黑發上增添了幾絲銀絲。然而他卻已經從孩童長成大人了,他這個缺席的父親怎麼還有辦法認出他?
父子倆隔著幾公尺的距離遙遙相望著。
老師認識安東尼嗎?郎彩看了看紀雪金,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江雲冰。但仍然找不到他們的相似之處──除了都是美男子以外。
所有曾經聽過的故事在她腦中迅速地排列組合起來。啊,有了!
彷佛過了一千年那麼久,江雲冰才開口道:「好久不見了,爸爸。」
「爸爸?!」郎彩詫異地掩住嘴。原來不是前世失散的忠狗與主人啊。
看來安東尼比較像媽媽喔。要不然說他們是父子,可能沒人會相信喔。
紀雪金尷尬地笑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他還沒準備好見兒子啊。
「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不回家?」江雲冰抖著聲問。
紀雪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兒子的問題。
當年江薔霓把他趕出家門後,他為了找回江薔霓的鋼琴,從台北一路追到台南,後來又從國內追到國外,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國內,最後終於在一所孤兒院裏找到江薔霓那台被轉了好幾手的鋼琴。
他原先希望江薔霓氣憤的心情能平複下來,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情況隻是更糟。在他能彈琴的時候,她不能。他們在鋼琴上的默契已經變成了過去式。江薔霓一看見他心理就不舒服,因為那場車禍發生時,他正是駕駛那輛車的人。結果他毫發無傷,江薔霓卻得終止她的鋼琴家生涯。她把鋼琴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認為,不能彈鋼琴的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
他們無法再在一起生活。他隻好離開家,遠遠地看著他們母子倆,無法接近。
然而他從沒錯過兒子的任何一場比賽。當他看著江薔霓把江雲冰教得那樣好,看著他站在國際舞台上發光發亮時,他深深地為兒子感到驕傲。但是他無法靠近他。
紀雪金向來能言善道,但在兒子麵前,所有的幽默感和口才全都不見了。他能跟他兒子說,他這個老爸是被他媽媽一腳踢出來的嗎?
「你知不知道……媽媽每天都在想你?」他撫著鋼琴側麵那兩個英文縮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薔霓……想他?兒子也想他?紀雪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麼說,他們是原諒他嘍?正要上前給兒子一個大大的擁抱,誰知江雲冰又道:
「我真恨你。」
然後,紀雪金就僵成了一尊化石,才要張開的手臂又垂了下來。
「小冰,實在是很對不起……」
郎彩坐在琴凳上,雙手撐著下巴,眼珠子滾來滾去地看著這一對奇怪的父子。
「你看,安東尼,我就說我這個老師很奇怪吧,雖然他沒有尖尖的鼻子,手上也沒有拿著釣竿,可是他明明想回家卻不敢回家,明明想抱抱他的寶貝兒子卻又沒那個膽,明明心裏難過得要命,還拚命故作瀟灑。我覺得他比我上回見到他時還要奇怪呢,你覺得呢?」
紀雪金前所未有的脹紅了臉。
但江雲冰眼裏仍然結了一層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