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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或不回?依往例,不回。你的信躺在案頭,看了又收,收了重看,字句中那股誠懇滲透了我,甚至推敲,你一定揉掉數種敘述方式才出現這般流露,一信等於數信。不需要什麼理由了,以誠懇回答誠懇。

“不管多難,一定見麵!”忽聞空中諾!

你隸屬的現實於我全然陌生,我的草根風情你不曾經驗,你長我甚多,依世俗輩分,應執弟子禮,卻無礙神遊,魚雁往返種有一種熟稔被喚醒,仿佛這人早已論交,曾在大漠狂沙中同步策馬,飲過同一條怒江,於折兵斷卒的征墟上,向蒼茫四野喊過對方的名字……那麼早殤的你如今回來了,依舊男兒氣概;晚逝的我住進尷尬女兒身,我們還能兄弟相稱嗎?

記得第三次見麵已是次年,不約而同為對方備禮,又不約而同送了一枚綠印石。當時為這種“印證”而心驚,仲春的風雨山樓,人跡罕至,遠處隱約鳥鳴,你我一壺茶對坐,沉默勝過言語;時光兩堤中,漫長的流浪與幻滅,都被擊窗的雨點說破。是的,說破了一匹駿馬躑躅於荒煙亂塚,墓中人魂未滅,戰袍已朽的滋味;將軍飄零,看寶劍被村童執來驅雞趕鴨的滋味,今生又如何?看人去樓空,一磚一瓦猶回響舊人昵語;看燦爛情關,引路人忽然化為毒蟒噬來,抽刀自斷一臂,沿血路而逃……敗將無話可說。沉默裏,明白自己是誰,眼中人是誰,兄弟結義也罷,今日戀侶也罷,我們隻不過借現實麵目發揮,實則而言,你是男身的我,我是女貌的你,情感呼應,性格同源。

這樣的遇合絕非賒債結帳之類,苦,無以寄生。今世所為何來,說穿了不過是一趟有恩報恩、有願還願、有仇化仇之旅。現實給予多少本分,傾力做出份量的極限;不願偏執殘缺而自誤,亦不想因人性原欲而磨難他人。任何人不欠我半分,我不負任何人一毫,隻有心甘情願的責任,見義而為的成全。

我們唯一遺憾是無法聚膝,然而這也不算,靈魂遙遠才叫人飲憾。現實若圓滿無缺,人的光華無從顯現,現實的缺口不是用來滅絕人,它給出一個機會,看看人能攀越多高,奔赴多遠,堅韌多久?它試探著能否從獸的野性掙脫為人,從人的禁錮蛻變出來,接近了神。

是的,我遇到了最好的你,得到了最好的機會,銜文字結巢,與你同眠。

比大地遼闊的是海,比海洋廣袤的是天,比蒼穹無限的是想像,使想像壯麗的是靈。

我們的草舍不在人間,鑰匙藏在文字裏,當你撕開封口,有一道浮雕拱門引你進入,看見數張如織花魔氈的信箋上,我來了,喊你,跟你同桌雄辯人事,躲入書齋推敲文章的肌膚,忽然嗅到一股桂花味的寂靜,轉身對你說了;時而剝理一截關於你的怪夢;或隻是感冒,寄幾聲咳嗽給你;無人的黃昏,陪我漫步,在深山古刹迷路,卻撞見一樹出牆杏,紅得無邪;或肅穆地在茶煙嫋嫋中對話生命奧秘,引據過往滄桑,印證以貞靜的清白通過塵淵,終究完成尊貴的今生……

使靈魂不墜的是愛,使愛發生烈焰的是冰雪人格。

多年來,捧讀你的信劄仍然動心,我走進雕門,尾隨你看見那株“純粹以單瓣的語言,盡情為一個薄幸的夏夜而怒放”的木蘭樹;暮春園徑,有一道紫霧在腳下漂浮,我嗅到落英體香了;你仍舊以舊步伐走入繁重的白晝,為人做嫁衣裳,衣成,看見你的頭發多一寸雪意;你說,轉身問某個字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