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看不出任何異樣,空氣中都是媽媽的香氣。妹妹很容易滿足,哪怕是一個有漏洞的答案。而她覷著媽媽的臉,試圖讀出蛛絲馬跡,媽媽懂她,一把拉入懷裏,親她的小耳朵,說悄悄話:“不懂的就放口袋,左邊放滿了放右邊,等長大嘍再拿出來看,一下就懂了。”接著歎一口氣,像操勞的家庭主婦抱怨腰酸背痛般不輕不重。她尚未理清楚,媽媽又變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催她們洗澡去,今天是大日子呢,有兩隻小壞蟲要吃生日蛋糕羅。
那是六足歲生日,在咖啡廳舉行,花與蛋糕、禮物堆疊出盛宴氣氛,合理鼓噪永不褪色的歡愉。媽媽把妹妹打扮成粉色雷絲洋裝小公主,而她穿著一套稍嫌大的藍色水兵男裝、領帶象水鬼的舌頭濕答答地垂下。衣服上,樟腦丸與麝香香精混雜的氣味,令她十分難受。
“要永遠相愛?,跟媽媽勾小指頭!”
當她與妹妹麵對鏡頭,在眾人的起哄下露出缺牙的笑靨時,媽媽按下快門,鎂光燈閃動,那一刻永遠留下了。
沙沙——沙——沙——原野上一棵孤獨的大樹喊著,媽媽終於喊回那片遺失的葉子。
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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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懷疑自己容易嗆及最近染上的皮膚發癢的毛病,都跟這間潮濕的老屋有關。
那真是每道理的事,好象喉頭上方有個水龍頭,滴滴答答漏水,動不動就趁呼吸與吞咽交接之際滑入氣管。她一度聽從專家建議,專心訓練呼吸與吞咽的動作。可笑的是,這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旦執意練習,反而弄得秩序大亂。她盡量不讓自己處於急噪、發怒狀態,為此還去氣功班、禪坐營,學習放鬆與忘我之道,好象有效又好象無效。最近又來了新節目,沒頭沒腦地身上發癢,像三更半夜前任屋主潛回來翻找什麼東西似的,因為不是賊,所以不是撐開大布袋搜刮的那種,是嚼著泡泡糖、晃悠悠地踱到臥房覷兩覷又進客廳開櫥櫃,一麵找她的舊物一麵欣賞新任屋主的擺設,就這樣三房兩廳雙衛巡來巡去的那種死皮賴臉的癢法,她那搽三種指甲油的手指也就分外忙碌,一會兒挖Haagen Dazs的冰淇淋吃,一會兒隨著那位無賴的步伐在大腿內側、手肘肩胛、腰背撓抓起來,狀甚猥瑣。
有一回,她煩得發脾氣,一吧朝落地窗扔正在看的房屋雜誌,衝進浴室放滿高溫熱水,整個人浸入浴缸。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不會用發燙的熱水對付自己的身體,她燙得尖叫,眼淚也滾出來,咬牙切齒繼續用蓮蓬頭衝洗。熱煙使浴室一團白茫,她仿佛站在無邊界刑地獨自承受永世的鞭笞。
姐姐敲門,問她怎麼了?她牙齒咬得死緊,因這聲音猛然回神,那怒氣也就找到棲所,“你給我滾遠一點!”她吼著。一具肉身燙得發紅發腫,漸次膨脹好象快衝破浴室牆壁,奇怪的是竟有輕盈的感覺,癢不見了,代之而起是億萬隻煨過火的蜜蜂蟄著。又像沸水裏的番茄自動綻皮,輕輕一揭,整張皮旋轉而起,露出紅通通的果肉。她的快意恩仇遠沒鬧夠,水淋淋衝進臥室,拿整瓶含酒精成分的收斂水朝身體亂灑亂抹,好似一具冰屍。等她暈眩而倒在床時,她終於感覺這具身體已不是以前那具,嘴角帶笑,眼淚緩緩溢出,她知道,這淚從童年起就長途跋涉一直到現在才抵達海口,那種鹹也因此像上古時代的鹽。
她始終覺得自己的叛逆期來得特別早,跟媽媽有關。
有一位高挑且漂亮的媽媽,她承認,從小帶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