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2 / 3)

她在潭邊坐著,俯視潭裏的小遊魚,它們一群群地共遊,若有風吹草動之聲,倏地逃潛,毫不錯亂,也許,魚群也有它們的華爾茲,以及逃難用的現代舞。她揣測時間,該是午後近黃昏的時分,一大早到現在,未進滴水,也有些餓。吃著剛才的買的麵包,一麵嚼一麵揉碎麵包屑喂魚,魚群聞香而來,搶得方寸大亂,她覺得有趣,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傾心。

抬起頭的時候,孩子們都散了,潭邊隻剩下她及對岸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與她斜斜互視,隔著一頃綠水,倒有點“道阻且長“的況味。她是不認識他的,隻拿他是人群中的一人,她今天不就是要避開人群嗎?那麼,也無意去認得一個山川之交。他好像也是個空手遊山的人,身邊連釣具、背包都沒有,隨興的散步嗎?要散的是什麼樣子的心?也許隻是個疲倦的人,想找一個僻靜之地讓心靈休息而已。兩個順其自然的人,無姓無名的過客。

再抬頭時,他正起身行走,沿著潭岸往更深的內山踱去,倒影遊於水中天,人在行雲裏,像兩個世界裏的他在互尋互證。她想,他是看不到他自己的影子,但他可以視得對岸,她那白露未晞的坐姿。

若他識得她,一定會隔潭向她招手,喊道:“嘿,某某某,你也在這兒啊!”

他是,這樣的巧遇似乎太段落分明了,不容再多置麗辭美句,而且不能離題。如果已識得他,免不了要迎麵招呼,再交換近況,工作計劃、居家情事……才算是一套完備的招呼詞。她最恨別人一開口就問她:“你最近在忙什麼?”臨走之前再丟下一句:“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好端端地把人的心情大卸數塊。但她不能免俗,一碰到人,找不到適當的話,最先開口的還是一句:“你最近忙什麼?”

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山樹、野石、深潭都來陪她。她擇一處巨石躺下,仰觀天象,卻又象俯閱人事,星子依稀赴約了,正在開光點睛;月娘未到,不知道是圓是缺?她歡喜了,有些溫柔淚水行在臉上,更行更遠還生。她把青春的玉磚築成一座不設防的城市,別人攻不進來也出不去的。她在月下做個寂寥的人,守夜的人,醒時露宿、迷時忘歸路的人。

天暗了,潭水的聲音又換成柔和的韻歌,她閉眼細細聆聽。忽然,不遠處傳來足音,是哪個人,她聽得出來,他停住,似乎猶豫著,有話要向她說嗎?她依舊閉目,如如不動聲色,他大概收住話頭,踽踽又去了。她放心了,繼續再聽天籟,忽然有一句話飄進水的韻律裏:“……該回家了……”這也是天籟吧!她招招手算是答他,如對忘言之友。月亮出來了,是一彎上弦,星光密布,一起向人間的燈火普查,她關心這些命定。

隻是,當月牙到潭岸汲水,照見兩個或行或坐的忘世人影時,她該如何筆記這一段宿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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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身在情常在的。不藏於袖口,不隱於步履,卻在人人都有的方寸之地,情,蜷縮著、俯臥著、靜靜地露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