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上,而現在呢,我一心隻想重新看到我曾經愛過的東西,這個念頭跟多年前驅

使我到這同樣幾條路上來的念頭同樣強烈,我真想再一次親眼看一看斯萬夫人那魁

梧的車夫,在那隻有他巴掌那麼大、跟聖喬治一樣稚氣的小隨從的監視下,竭盡全

力駕馭那幾匹振其鋼翅飛奔的駿馬。唉!如今隻有那由留著小胡子的司機駕駛的汽

車了,站在他身旁的是高如鐵塔的跟班。我真想拿到眼前看看,現在女帽是否跟我

記憶中那低矮得就跟一個花環那樣的帽子一樣迷人。現在女人戴的帽子都其大無比,

頂上還裝飾著果子和花,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鳥。斯萬夫人當年穿了儼然象王後一般

的袍子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希臘撒克遜式的緊身衣服,帶有希臘塔納格拉陶俑

那種皺褶,有時還是執政內閣時期的款式,淺底子的花綢上麵跟糊牆紙那樣綴著花

朵。當年可能有幸跟斯萬夫人在瑪格麗特王後小道上散步的先生們頭上,現在再也

看不見有戴灰色高頂禮帽或其他式樣的帽子的了。他們如今是光著腦袋上街。眼前

這景象中的形形色色的新玩意兒,我簡直難以相信它們一個個都能站得住腳,都是

一個統一的整體,甚至是否都有生命;它們支離破碎地在我眼前過去,純屬偶然,

也無真實可言,它們身上也沒有我的眼睛能以象往日那樣去探索組合的任何美。女

子都是平平常常,要說她們有什麼風度,我是極難置信的,她們的衣著我也覺得沒

有什麼了不起。當我們心中的一個信念消失時,有一個東西卻還依然存在,而且越

來越強烈,來掩蓋我們喪失了的賦予新事物以現實性這種能力--這個東西就是對舊

事物的偶像崇拜式的依戀,仿佛神奇之感不生自我們之身而存於這些舊事物之中,

仿佛我們今天的懷疑有其偶然的原因,那就是眾神都已死了。

①槲寄生為常綠小灌木,莖和葉子中醫入藥。

我心想:真是可怕!人們怎能覺得這些汽車跟當年的馬車一樣有氣派呢?我也

許歲數已經太大了,我可看不慣這麼個世道,女人居然裹在都不是用衣料縫成的衣

服裏。當年聚集在這優雅的紅葉叢底下的人現在都已煙消雲散,庸俗和愚蠢取代了

它們一度蔭庇的精巧優美,再到這些樹底下來又有什麼意義?真是可怕!今天已不

複有什麼風度可言,我隻好以思念當年認識的那些女子聊以自慰了。現在這些人出

神地看著那些帽子上頂著一個鳥籠子或者一個果園的怪物,他們又怎樣體會到斯萬

夫人頭戴一頂普普通通的淺紫色帶褶帽或者僅僅筆直地插上一支蝴蝶花的小帽時是

何等迷人呢?在冬日的早晨,我碰上斯萬夫人徒步行走,身穿水獺皮短大衣,頭戴

一頂普普通通的貝雷帽,隻插兩支山鶉毛,然而單憑她胸口那小束紫羅蘭就可以想

見她家裏是溫暖如春--那花開得如此鮮豔如此碧綠,在這灰色的天空、凜冽的寒風、

光禿的樹木當中,它有著這樣的魔力,就是僅僅把這季節和這天氣當作一個背景,

而實際卻生活在人的環境之中。生活在這個女子的環境之中,跟那些在她客廳燃著

的爐火旁邊、絲綢沙發前麵的花盆和花壇當中透過緊閉的窗戶靜靜看著雪花紛紛落

下的花兒具有同樣的魔力:我那時的情感,又怎能叫那幫人理解?再說,對我來說,

光讓服飾恢複到當年那樣子還是不夠。一個回憶當中的各個部分是互相結合在一起

的,而我們的記憶又保持這些部分在一個整體中的平衡,不容許我們有一絲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