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的天!
“到了後來他已經找不到人願意請他拍戲了,他卻嬌貴到不肯去打工。於是天天酒醒了,便出門借錢。那時候弟弟妹妹才出生,他根本就不管,就當家裏多了兩隻小貓小狗。我們的家,我們給房東趕來趕去,住的地方永遠隻有豆腐幹那麼大,堆滿垃圾沒人收拾。弟弟妹妹餓得哭著就要斷氣,媽媽成天隻知道哭。”
我伸出手想去摸他的手,他反過來抓住我的手,緊緊握住。他現在還不是個撒謊的孩子,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後來他死了。喝了那麼多劣質的酒,肝腫成那樣,怎麼不死?他疼得在床上打滾,媽媽和弟妹就在旁邊哭。我把他的東西整理出來,他寫的沒人要的劇本,那麼厚一摞,還有當年的劇照。都舊了,過去的光輝。”
他把我的手握得生痛,我費力抽出來,去摸他的臉。果真,涼涼濕濕的一片。我歎氣,攬過他的腦袋。那花崗岩腦袋。他扭捏了片刻,才低著頭依偎過來,把他濕漉漉的臉蹭在我的肩上。
我忽然又笑起來,拽了拽他後腦的頭發,說:“你這個憤青。”
他也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
“你是你父親的兒子,不是你父親。”我說,“他沒有成功,並不表示你也一定會一敗塗地。”
他抿著嘴。
“壓力大?”
他點頭。
“有壓力才有動力。”我站起來,“或是你想回去繼續修車,或是做個雜貨鋪的老板?”
“木蓮姐,你別消遣我了。”
“我從不消遣別人,我消遣自己。”我把手給他,“快起來,坐這裏成什麼樣子?簡直丟死人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把他自草地上拉起來。
泰然重新回到片場。沒多久,父親也出院回家。我回到電視台繼續上班。經過這次事,我才發現這個孩子身邊是需要一個人的,我自然不可能隨時跟著他,便給他找了個助理。
那是一個男孩子,叫沈暢,一張娃娃臉,做事很認真負責,朋友推薦給我,我一眼就看中他。泰然同他也很處得來。
泰然對我說:“木蓮姐,我希望你能做我的經濟人。”
說實在的,現在要我辭去工作給他做經濟人,我還覺得沒有必要,我也拿不出那麼大的勇氣。別說家裏二老需要我照顧,光是想到一個女孩子毫無經驗地出來幹,就覺得很沒底。
我雖然也算個都市白領,事業女性,知識份子,但骨子裏小女人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渴望的平平安安過日子,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就已經很滿足。經曆大風浪闖蕩大事業,那都該是男人做的事。我連交際都不怎麼喜歡。
泰然有潛力,我激發他,憑的是我的熱心。但是,已經將他推上這條路,我又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走。
思想還在鬥爭著,後園起火了。
媽媽和我說有一個老同學請吃飯,要我陪她去。我一聽吃飯的地方是高級大飯店,也樂得去蹭飯。結果到了飯店,那個中年婦女身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小夥子,一副老實的眼鏡架鼻梁上。我這才知道著了道兒。
我倒不氣,畢竟媽媽這是關心我。我是悲哀,悲哀自己還沒混出什麼名堂,就到了結婚嫁人的年紀了。女人的青春何其短也,我的愛情鳥還沒飛到,我的青春鳥就已經飛走了。
一頓飯吃完,我除了那幾道名菜以外,什麼都沒記住。那個男生也什麼都沒說就走了,還像個中學生一樣跟在他母親身後,像隻巴兒狗。
我忍不住向媽媽抱怨:“要相親也找個好點的。你看這個,一點對女士的禮貌都沒有,從頭到尾埋著臉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