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高驀地沉了臉:“其實今年正旦來顧家走動時,我就生出些悔意。當年也未往深了想,見今那容姐兒生得越發惹眼,將來那容貌怕更是了不得。咱們並非大富大貴之家,娶個美貌太過的媳婦,可未見得是好事。”
莫說謝家夫婦,就連顧雲容也覺著官差是來捉拿她們的。但待到忐忑地出了門,才知對方是奉命來帶她們去聽上頭問話的。至於這個“上頭”具體指的是誰,官差並不肯多加透露。
等母女三人到得巡撫衙門簽押房外的階下,將她們領來的長班做了個噤聲止步的手勢,隨即示意顧雲容隨他一道入內。
簽押房外□□林立,守衛嚴密,廊上階下遍布甲胄分明的兵士,嚴整莊肅。
顧雲容一怔,環視一眼,低聲道:“隻我一人?”
長班頷首:“正是。”
顧雲容輕輕吸氣,理了裙釵,拾階而上。
桓澈大約是臨時起意出門,身邊未帶懂吳語的侍從,一群當地人用方言哄鬧不休,他們一行人不明其意也不欲理會,但二房哥兒倆不肯罷休,這便起了紛爭。
二房說到底也是顧家的本家,顧雲容兄妹兩個擔心桓澈會遷怒顧家,當下賠了禮,隨即用吳語跟二房兄弟說道一回,顧嘉彥嚴容令顧嘉平和顧嘉安向桓澈道歉。
二房一向與大房不和,兩人自不肯聽顧嘉彥的話,梗著脖子怒問憑甚。
顧嘉彥嘴角直抽抽,憑甚?就憑人家的老子是皇帝!
顧嘉彥看桓澈一身尋常打扮,便知他不欲旁人知曉他身份,也不敢跟二房兄弟倆明言,隻壓低聲音與他們說眼前這位是貴人。
與此同時,顧雲容回身朝桓澈一禮,暗暗打量他麵色,見他臉上慍色已消減下去,才舒了口氣,緊跟著又覺得不對勁。
她怎麼越看越覺他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不過鑒於她還有事想跟他說,遂斟酌措辭道:“竊聞您邇來身染微恙,不知現下可好了些?”
顧雲容言訖自己也覺得窘迫,但如今也是無法。好歹等這些事都了結了,她就不用跟桓澈再打照麵了。
桓澈一轉眸便對上顧雲容一雙澄淨明眸。
大半月未見,這姑娘膽量好似更大了一些。
他的視線在她細嫩的脖頸上略一停留,麵不改色道:“未好。”
這答案並不意外,但拏雲還是不由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其實照著殿下從前的性子,應該理也不理,轉身就走的。
他們從聽楓小築出來後,在外頭信馬由韁轉悠了一圈,沒遇見想見的人,便往水寨那邊去了。回來後,殿下看到左近在辦廟會,下馬步行,一頭往回折返一頭暗觀民情。誰想到會在月波橋這邊遇上這等事。
顧雲容正飛快想著如何跟桓澈提顧同甫和沈家的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是宋文選。
宋文選手裏也拿著紙鳶,跟二房兄弟一樣是與人相約來鬥紙鳶的。
宋文選素日裏就是做緝拿巡察之事的,聽聞眼下這一樁官司,立等幫著和了稀泥,旋即便跟顧雲容搭起了話,有意在她麵前逞技。
“不是我托大,這方圓百裏,論鬥紙鳶,我還從沒遇見過對手!你過會兒可瞧好了。”宋文選立在顧雲容麵前拍著胸脯說罷,便招呼身後一眾人等湧向遠處草坪將紙鳶放飛。
宋文選這話倒確非吹噓,二房兄弟兩個便在他手裏吃過虧。年紀最小的顧嘉安對著桓澈看了須臾,忽然道:“你能贏宋家哥哥麼?你若能贏他,毀我們紙鳶的事便就此揭過,我往後還要尊你為師。”
桓澈看了顧雲容一眼,顧雲容愣了愣,旋很快會意,用官話複述了一遍。其實顧嘉平兄弟兩個也都學過些官話,但興許是有意欺生,俱說的吳語。
她並未將這段放在心上,桓澈豈會理會這等無聊之事,她眼下隻是搜腸刮肚地想著如何跟桓澈挑起那個話頭。
所以當她聽到桓澈吩咐身邊護衛去買一個紙鳶回來時,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她眼瞧著桓澈將馬匹交給拏雲,轉身往宋文選那群人聚集的草坪去,一急之下跟上去道:“殿……您尚在病中,仔細受了風!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