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啞巴就絕了要麵錢的念頭,每晚按時下一碗麵等仙人來吃,就當養了一條狗吧。
以前麵攤是有一條狗的,一隻老黃狗,是啞巴的義父、這麵攤原來的主人養的。啞巴的義父姓周,叫什麼名字沒人知道,因為一輩子守著這個麵攤,沒有娶老婆,也沒有兒女,所以縣城裏的人都叫他麵條周。
啞巴是五年前麵條周在縣城外十裏一條河邊撿到的,當時啞巴全身都是燒傷,隻剩下一口氣。麵條周好心,拿出幾十年的積蓄,帶著啞巴去了幾十裏外的洛陽,請了最好的大夫,總算救回了一條命。
啞巴並不是天生的啞巴,隻是嗓子被火熏壞了,對怎麼被火燒傷的,他完全記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哪裏來,整個人傻愣愣的。麵條周看他可憐,就收他做養子,把一手做麵條的絕活都傳給了啞巴。
兩年前,麵條周病死了,他積攢一輩子的錢,沒能用在自己身上,卻救了啞巴。麵條周說上輩子他一定欠了啞巴,所以這輩子要還回來。麵條周走得很安詳,那條陪了他十幾年的老黃狗,幾乎同一天跟著麵條周去了,仿佛就算是死也要跟著老主人在一起,不讓老主人黃泉寂寞。
啞巴一直也想養一條狗,能陪自己一輩子的狗,可是沒有狗敢接近他。就連狗也怕啞巴那張被火燒毀的臉。
但就是連作夢,啞巴也想養一條狗。仙人就像一條啞巴夢想中的狗,不會害怕他那張可怕的臉,呃……事實上正好相反,啞巴有點怕仙人。仙人的身上,有一種啞巴說不清楚的東西讓他覺得親近,可是又害怕親近,恨不能逃得遠遠的。這樣的感覺很矛盾,啞巴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因此對這未知的情緒就更加地害怕。
但他不能逃,因為麵攤在這裏,啞巴不能離開麵攤,於是他隻能每天在這裏等著,既期待又害怕。這樣矛盾的心情,讓啞巴有些不知所措,有時候會站在角落裏呆呆看著仙人,有時候又會縮在爐子邊瑟瑟發抖。
今天也不例外,等啞巴從呆呆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時,仙人已經不見了。
收拾收拾碗筷,他很快就忘了這個讓他既期待又害怕的仙人,從麵攤後麵拖出一床鋪蓋,靠著熄掉的爐火,睡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早起,擀麵,切麵,下麵,賣麵,啞巴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重複著。
天亮得很早,啞巴剛剛睡醒,才把爐火點燃,就已經有人來吃麵了。顧不上別的,啞巴忙活忙開了,一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才總算有了點空閑。這個時間沒有什麼人來吃麵,啞巴呆呆的坐在麵攤前,看著對麵的豆腐店。
豆腐店是個寡婦開的,夫家姓鄭,是個外地人。三年前死了丈夫,因為年輕貌美,在當地被裏長的兒子糾纏,就連夜收拾東西,搬到了這個小縣城。
啞巴沒有事情做的這段時間,就會看鄭寡婦磨豆腐,他不看鄭寡婦的臉,而是喜歡看她的手。鄭寡婦的手,十指尖尖、白嫩秀氣,尤其是在點豆腐的時候,小指彎彎向上翹起,像朵盛開的蘭花。
這會兒鄭寡婦不在點豆腐,而在磨豆腐,巨大的石磨,對於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來說,推起來顯然很吃力。
「啞巴,過來。」
看到啞巴的麵攤閑了下來,鄭寡婦就朝他招招手,說來很奇怪,整個小縣城裏的女人,都對啞巴那張被火燒過的臉又懼又厭,隻有這個外地搬來的鄭寡婦不但不怕,還會主動讓啞巴幫她磨豆腐,完了,還送一碗白花花香嫩嫩的豆腐腦給他吃。
為此,整個小縣城那些男人,不管是娶了媳婦的、還是光棍的,都很嫉妒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