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不經意間看到一隻南飛的孤雁,它發出的哀鳴劃破天際,這哀鳴也直抵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隅,這隻孤雁啊不正是自己嗎?於是,心底的憂傷被一絲一絲的抽出來,越拉越長。

低頭看,黃葉落滿地,那可是凋落的殘菊嗎?院子裏,兩棵梧桐,像一對患難夫妻,可是她,落花人獨立。

時間為什麼如此漫長?好不容易捱到黃昏,可是天又淅瀝淅瀝的下起雨來,這無邊的愁緒啊,何處發泄?

於是,她拿來筆墨,一字一淚的寫下《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又十年,李清照,這樣一位絕世獨立的才媛,獨孤終老。

27、辛棄疾:脈脈此情誰訴?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辛棄疾*《摸魚兒》

辛棄疾又被調任了,這次是從湖北去湖南,離金兵遠了,離臨安也遠了。

暮春三月,本來已經轉暖的天氣,偏又著風雨,陣陣寒氣。斜雨撲在畫簷蛛網上,沾濕了一網飛絮。春去了,春去了,春的腳步能否停下歇一歇?

朝廷的調任依然如期而至,辛棄疾無需收拾什麼行李——他太習慣這顛沛流離的生活了,從山東濟南到安徽亳州,從浙江臨安到江西南昌,他甚至一度認為這就是他戎馬一生的宿命。

可惜的是,跟他轉戰南北,立下赫赫戰功的那批戰馬現在隻能被當作代步工具,載著主人繼續調任,這一次,從湖北到湖南,繼續當運副使。這個又被叫做漕運的官兒,主要是掌管漕路的財賦,與辛棄疾殺敵抗金,重整山河的誌向實在是相去甚遠。

辛棄疾匆匆看了一遍朝廷的調任令,大致是 “荊湖北路轉運副使恪盡職守,調往荊湖南路繼續當運副使”一類的冠冕之詞。他收起這紙調令,把它壓在書櫥的底層,這裏已經有大大小小二十幾道調任令了。

二十年來,辛棄疾對於故鄉山東濟南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作為軍人,他隻把他鄉當故鄉。

他摘下牆上的戰袍,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這位在時刻陪伴他出生入死的英雄,此刻,卻隻能在刀劍房,殘陽孤燈,青壁冷簷,守著歲月流逝,歎盡世間的孤寂悲涼。

這個進入不惑之年的男人,真的應該清醒了:南宋抵禦金兵隻是辛棄疾個人的一廂情願。

高宗趙構擅長的是書法,而非治國,辛棄疾擅長的為政禦敵非但不能得到高宗的賞識,相反還屢遭奸臣讒言。辛棄疾是擅長長短句的,此刻,他也應該用長短句來憑吊。

但是,此刻,他卻詠不出句子。

不能撫琴,不能弄劍,他小心翼翼地穿上戰衣,沉重的盔甲在夜色中寒氣逼人,金屬片撞擊的聲音猶如更夫的晨鍾,清脆而悠遠。辛棄疾揮舞著寶劍,一如在昔日沙場般威武神勇,劍影如月,隻是劍劍指向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盡管曹操有“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美人遲暮,君子也早已另結新歡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