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暮姿態的機會,人們將會銘記她的傾城麵容,永不失色。
歸遲站在她的棺槨邊看她,靈堂裏四處是飄飛的白色帷幔,外麵隱約傳來啼哭,風吹布幔,淒慌地令人心生冰涼。
歸遲淡淡對我道:“今日起我不是靈染。”
我側頭看她。
她的目光凝在聞錦的臉上,口中道:“你曾喚我‘歸遲’?那麼我以後便是歸遲。”
一時無數思緒紛至遝來,我說不出話。
歸遲的手指沿著聞錦的五官慢慢描摹,好像是最後一次的邀約般,極盡溫柔纏綿。最後她收回手,不置一詞,轉身離去。
那是我在拜月教待的最後一晚。歸遲是無根的遊魂,失去聞錦之後,她需要去尋找第二個替代品。不消她說,我心領神會。
我跟著歸遲走過許多地方,她已不是十三年前在司神殿所見時那個半透明的影子,途徑洛陽她覓到了中意的寄主。那天刮雪,天色一直是灰蒙蒙的,洛陽街頭出殯的儀隊綿延數裏。我和歸遲夾在人群裏,隱約聽到有人說:“這下朱府的財產還不全落進了秦爺的肚子裏?”
“誰說不是?保不定秦爺等這天等了多久呢?”
“我看秦夫人這一去,七成家財要被秦爺敗掉。”
……
我轉頭,先頭私語的兩人留意到我的視線,大無畏地掃了我幾眼,卻也就此打住不再說了。
我擰著眉頭略作思索,問道:“秦夫人……可是姓朱?”
那兩人麵麵相覷,隔了會,在漫天飄飛的白色紙錢中終究抵不過閑話的吸引力,一個回我道:“朱家小姐自然是姓朱的。”
這洛陽城裏除了朱鳳幼,我再想不出第二個——她終究還是回來成親。
我沉默好久,看著滾滾車輪踐踏殘雪,髒汙的雪水飛濺而起,一滴正落在我手背之上。我緩緩拭去,又問道:“二位可知朱府那位冷小姐如今何處?”
“朱府哪來的冷小姐?”
“啊呀,有的呀!你怎麼給忘了?朱少爺的原配夫人不是姓冷?”
“哦,哦!”那人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姑娘問的莫不是大少奶奶的胞妹冷二小姐?”
我心裏已經有很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那人惋惜道:“早沒了,沒了十幾年了。說是和她姐姐一樣跳了府裏的蓮花池,也不知道作的什麼孽?”
我恍然抬頭,歸遲就在這時邁動了腳步。她走地極快,我無瑕他顧匆忙跟上,她拐過幾道彎,停在一家勾欄院之外。
樓內當紅的姑娘剛剛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具與自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軀殼使歸遲脫胎換骨,除了仍然一味尋找與折彌長相酷似的人外,其他一舉一動已經毫無折彌的影子。
我想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比如歸遲,比如朱鳳幼,比如我。好在人生苦短,死即解脫,朱鳳幼比我們誰都幸運。【四四章】
今夜無月,亦沒有一顆星子。
我隱在屏風之後看著歸遲慢慢靠近新識的煙花女子。那女子正挽著袖口揮墨,豔麗的錦袍高高束著腰,歸遲從後方挑開她的襟口,貼著她的背脊一點一點摸索她的身體。
我掉轉視線,推開身後長窗,夜風猛烈地灌進來,“呼啦”一下卷走女子筆下的宣紙,她驚喘出聲,屋內隨即響起曖昧沉迷的斷續呻[yín]。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對歸遲的所作所為我從不評價。我更像是一條忠誠的影子,在適當的時候出現,更多時間都是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存在。
耳邊風聲逐漸壓過屋內女喬喘,我走到窗邊伸出手,指尖暢遊黑夜,大風自指縫間湧動,銀鉤的寒芒在袖中不動聲色地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