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夭華的一魂一魄。
歸遲疑惑道:“……歸遲?”
我縮回手,想對她笑一笑,淚卻一下就衝出眼眶:“不……靈染。”
回客棧的路上,我與河雅都默默無言。我弄不懂自己為何要哭,隻是一直到現在,眼眶都是溼潤的。河雅原先走在我之前,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我身旁,她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抬頭看她,她嘴唇動了動,我以為她是要說什麼,她卻還是沉默下來,反而掰過我的肩,把唇印在我的額頭上。
我安靜地任她親吻,那之後她就緊緊拉著我的手往回走。又走過一陣,她終於道:“離珠昨夜來找過我。”
“嗯。”
“她讓我和她一起回去了。”
“嗯。”
“春兒……我先送離珠回祝靈島,之後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她不問我以後的打算,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去哪裏就許下“一定會回來找我”的諾言。她說話總是這樣圓滑,與當初說遲早會回去接妖無藍一樣,不會讓人徹底絕望,卻又讓人多少清楚這約摸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了。我想她必然已經在心底把這話從昨夜尋の
“她沒有說過原因,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出於本能地排斥我的請求,我隻是舍不得她……願趁著容顏未老多陪伴她……她一直很沉默,我甚至從來沒有見她笑過。春至,你一直認識她對不對?以前的靈染是怎樣……她是不是會笑一笑?”
這時已經是我待在拜月教的第十個年頭,聞錦的容顏到了極致綻放的年齡。這樣一張與折彌酷似的麵容總讓我產生錯覺,我麵對的是折彌與夭華,而不是別的誰。我不止一次見過聞錦在司神殿裏與歸遲擁抱,因為沒有實體,聞錦的淚水總是穿越歸遲半透明的身體滴落地麵。歸遲低頭吻她,她的唇瓣落在聞錦微闔的嘴唇上,沒有觸♪感,沒有溫度,可她們彼此投入地好像這樣便能地老天荒。
我終於相信夭華是這樣地愛過折彌。我無數次忖度折彌最後的選擇,她為何會如此冷情地看著夭華去死。
隻是我一如既往地沒有答案,正如我無法回答聞錦的問題,事實上,我已經分不清靈染到底是歸遲還是夭華。
這十年來我很少想起自己在祝靈島的日子,很少想起河雅。我的目光全在歸遲身上,我注視她清冷的背影,我注視她幾乎與折彌別無二致的動作神態,她的這份感情持久而綿長,卻是透給聞錦全部交托給另一個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存在。
聞錦是個心細的人,對這一切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可人前的聞錦一向是淡定的,我無法確知她是否因為此事與歸遲發生過爭執,但是至少她從不曾在我麵前抱怨過哪怕一句。
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聞錦從外麵領回一個稚女,那晚她把我邀去喝酒。我才喝了一些就覺得頭腦昏沉,開口問她為何會帶回陌生人。
聞錦一杯接一杯往肚子裏灌酒,她淡定地好像在喝的隻是水而已:“這裏需要教主。”
“你還年輕。”
她笑,與折彌相似的眉眼間也溢滿笑容:“是啊,還年輕。”
那晚我喝了很多,臨走前不及思量,掏出被體溫捂熱的箋紙問聞錦道:“可否告訴我這上麵寫的是什麼?”
聞錦略看一眼,漫不經心念道:“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月。”
“多謝。”
我收回箋紙,扶著額頭笑,轉身將它撕碎了扔於風中。我想我是醉了,能將珍藏了十年的東西如此輕易就舍棄。
河雅說除非她親口承認,其他不管聽到什麼,聽便聽了,千萬不要放到心裏去。我以前總是半信半疑她的話,但是這次是真信,真信她對離珠的情誼,早已經海枯石爛永垂不朽。
夜深人靜,我擁被哭地不能自抑。
又過去三年,聞錦死地毫無預兆。其實也並非全然如此,早在她將那稚女帶回拜月教時我就該有所察覺。甚至就是前兩日,她也立在水榭邊對我道:“我會一天一天老下去,皮膚鬆弛,長滿皺紋,醜陋到讓人不忍多看一眼。你們會遺忘我年輕時的風華,老邁而行動遲緩,這是我留給你們的最後印象。”
這樣的聞錦讓我想起夭華,心內閃過不舍,於是我回說:“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放寬心胸,這並沒有什麼可怖的,相信我。”
聞錦笑了,沒有再說什麼。
她去地很安然。是最美麗的死法,穿著華服,描了最後一次眉,彷佛隻是睡著了一樣——她死在自己最美好的韶華裏,沒有給任何人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