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首先來到太子宮,這裏正在辦理喪事,到處都是一派淒涼。朱允炆守在朱標靈前,形銷骨立,顯然好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了,顴骨都突出來了。他的臉上滿是哀傷,見到朱棣來吊唁,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身子因為虛弱,幾乎站立不穩。朱棣扶住他,歎息道:“事發突然,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本王接到消息,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了。大嫂可好?”朱允炆抽抽搭搭地說:“母妃傷心過度,這幾日臥床不起,允熥、允熙他們在床前伺候,允炆主要負責守靈。”朱棣拍拍他的肩膀說:“節哀順變吧,別傷了自己身子,倘若你們一家再出什麼事,父皇哪裏招架得住。”朱允炆點頭道:“皇爺爺也病了,精神大不如從前,每天都哭得喘不過氣來,允炆很擔心。”朱棣又安慰了幾句,話題一轉,裝作無意的問道:“這幾天宮裏可安靜?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本王進京的時候看到高甫明在抓捕刺客,是不是宮裏出了刺客?要對父皇不利嗎?”朱允炆忙說:“皇爺爺沒事,四叔放心好了。昨天晚上曾經有過刺客,埋伏在暗處,差點就射中允炆了。高甫明一直在四處搜捕,不過允炆覺得他搜捕的方向錯了。”朱棣感興趣地追問原因,朱允炆說:“他一直在搜捕女刺客,其實刺客究竟是男是女根本就搞不清楚。他是衝允炆放冷箭的,失敗後立刻逃跑了。高甫明要抓的人是那個女人,她根本就不是刺客,好像隻是誤入太子宮,頭腦有些糊塗罷了。當然,她究竟是什麼人,允炆也搞不清楚。”朱棣心裏一動。昨晚的確有人潛入太子宮行刺,目標就是朱允炆,刺客至今沒有抓到,到底誰是刺客?真正的刺客隱藏在幕後,他收留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刺客。可是這根本就說不通。誤入太子宮?皇宮守衛森嚴,誰吃飽了沒事幹會誤入太子宮?當皇宮是菜市場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大內侍衛都是吃閑飯的?居然就發現不了一個到處閑逛的女人,還會讓她跑到太子宮去接近朱允炆?這個女人還是有可疑,她應該是奉命去的太子宮,通過內部關係很輕鬆地混了進去,和另外一個刺客是同夥。一個放冷箭,一個接近朱允炆,總有一個能成功,保險係數大。為什麼要行刺朱允炆呢?除掉他對誰有好處呢?目前最為敏感的事情就是立儲,朱標一死,太子之位空缺,朱元璋勢必要重立太子。有人將朱允炆視為競爭對手,怕儲君之位在這一支傳承。誰有心覬覦皇位,誰就是幕後主使人。眼下覬覦皇位的人能有誰呢?朱棣冷笑一聲,除了其蠢如牛的朱樉,就是精明過人的朱棡了。其他人再有心,受著年齡的限製,再玩花樣也輪不到頭上去。他心裏暗暗鎖定嫌疑人,接著去了奉天殿。

奉天殿上朱樉和朱棡已經在裏麵了,臉上都帶著傷,衣服也扯的七零八落,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朱棣看到他們,心裏一陣厭惡。朱樉自從就藩以後就沒有幹過一件像樣的事,活生生變成眾兄弟口中的笑話,他的蠢他的渾還影響了別的兄弟,在犯渾的路上並肩作戰,成為朱元璋極度頭疼的事情。朱棡和朱樉一母所生,都是過世的馬皇後的兒子,平時沒有多大的矛盾,無非就是朱棡瞧不起朱樉,朱樉愛在朱棡麵前擺哥哥的架子。如今兩個人互相氣鼓鼓地看著,仿佛有深仇大恨,其實都是為了儲位之爭。朱棡嫌棄朱樉擋了他的道兒,若不是晚幾年出生,依朱棡的聰明才智和討朱元璋的喜愛,太子之位順理成章應該是他的。朱樉哪裏肯讓他得逞,雖然他是個混蛋,可他自己不這樣認為啊,他占著年齡優勢,往那兒一戳,誰都拿他沒辦法。他隻是蠢,又沒有犯上作亂,總不能因為一個人蠢就宰了他吧。

大殿上的朱元璋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見到朱棣進來,臉色緩和了一些。朱樉看到他,客氣地打了招呼,朱棡鼻孔裏哼了一聲,算是見過麵了。朱棣明知故問:“二哥,三哥,你們這是怎麼了?”朱棡摸了一下臉上的傷痕,咬牙切齒地說:“狗咬的。”朱樉毫不示弱,大聲說:“瘋狗咬的。”朱元璋又發起怒來:“你們兩個象什麼話?碰到一起準沒好事,互相攻擊互相詆毀,可有一點皇子的風範?朕都替你們臉紅,你們倒恬不知恥!昨晚的事情是不是跟你們有關係?別想撇清了,你們想幹什麼事朕都一清二楚,在朕麵前耍花招,朕揪了你們的腦袋!”朱樉大嘴一咧就嚎上了:“父皇,這事兒跟兒臣沒關係,兒臣昨天剛到應天,在府裏呆的好好的,忽然就聽說允炆遇刺了,連忙跑過來慰問。兒臣怎麼會幹出這種事來?兒臣膽子再大,頂多在府裏打罵下人充充威風,哪裏敢派出刺客行刺允炆?兒臣可沒聰明到那種地步,這種事隻有聰明人才幹的出來,什麼事都算計的清清楚楚,每走一步都想著要陷害到別人!”朱棡不甘落後,也咧開了大嘴幹嚎:“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聰明是聰明,但是膽子可沒有那麼大。去年父皇狠狠地教訓了兒臣一頓之後,兒臣痛改前非,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如今的兒臣已經脫胎換骨,發誓要做父皇心中的好兒子,太原百姓的好王爺。此事必是他人所為,想栽贓到兒臣頭上。父皇英明,可不會輕易上當,讓躲在幕後的主使人偷著樂。”朱元璋一拍桌子:“都推得幹淨!話說的一個比一個動聽,其實就是你們幹的!朕心裏清楚得很,誰也別想瞞過朕。這件事沒完,朕會一直追查下去,抓住凶手,牽出幕後主使人,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朱棣冷眼旁觀著朱樉和朱棡,心裏暗暗琢磨:自然是朱棡做的手腳,他有這需要,不管是否成功,他都是最大的受益人。他盡可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朱樉,朱元璋清除不了的障礙他就親自清除。朱元璋表麵上要一直追查下去,其實他早已知道事情的原委,追查隻是一句空話。他能對這兩個兒子下手嗎?他們是他精心安排在北方防線上的重要軍事力量,他不會輕易有所行動。

高甫明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端著一個盤子,裏麵放著兩個奇怪的東西。這是搜索皇宮得到的東西,據高甫明說是刺客留下的東西。一個是鋥亮的鐵器一般的東西,前端仿佛是個火藥出口,但是形狀很奇怪,和火銃相差很大,實在說不上來是做什麼用的。朱元璋不敢輕易觸碰,生怕引發火藥爆炸。另一個是個奇形怪狀的吐舌頭的小醜,朱元璋照著小醜的樣子比劃了兩下,覺得頗為有趣。他抓著小醜晃了幾下,想聽聽小醜肚子裏是否有東西,小醜的重量可不輕。忽地小醜爆開了,濺出一絲紅紅的液體,飛到朱元璋的臉上、手上,氣得朱元璋衝高甫明大吼:“這是什麼東西?高甫明,你來嚐一嚐。”高甫明嚇得腿都軟了,退縮著說:“這是刺客留下的東西,臣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臣不敢嚐試。”但是朱元璋的眼睛象把劍一樣盯著他,盯得他渾身長刺一般難受。吃是死,不吃也是死,他別無選擇,隻得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來,戰戰兢兢地用手蘸了一點放進嘴裏。味道酸酸甜甜的,頗有些好吃,但是是否有毒就不知道了。他身體並無不適的感覺,也許是慢性毒藥?隻嚐了一點,應該不會造成傷害。他略略放了心,但是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朱元璋限定他十日之內必須抓到刺客,否則滅他全家。高甫明嚇得魂飛魄散,不情願地領了命。

從皇宮回來,朱棣一直都在沉思,小北心知他在考慮女刺客的去留,有心勸他還是當機立斷殺掉,又怕惹了他惱怒,隻好默不作聲。這個女人會給朱棣帶來麻煩,朱棣遲遲不肯做決定,恐怕另有原因。他究竟留著她幹什麼呢?單純因為她漂亮,舍不得殺?小北悄悄地搖頭。朱棣不是這麼膚淺的人,一定有更深層的含義。

一進王府大門就看到季淑妃滿心歡喜地朝他跑過來,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心裏又是一陣厭惡。這個女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恰到好處的壞事!太子剛剛駕薨,舉國悲痛,吃飯、穿衣都是素的,他倒好,穿得紅豔豔的一片,做給誰看?有意討他的好嗎?也不看看形勢,也不怕連累到他!就是因為她沒腦子、愛闖禍,所以他從來都不帶她回北平。以她的愚蠢和做作,會攪得北平那邊不得安寧。北平是他的大本營,他可不想整天處理後院這些是是非非,隻能常年把她晾在應天了,耳根子還能有個清淨。他冷漠地望了她一眼,訓斥道:“把你這濃妝豔抹的一套收起來,看的就不舒服。這要是傳出去,父皇準得治本王失禮之罪,本王可不想因為你的愚蠢而受到責罰。”季淑妃討了個沒趣,訕訕地退了下去。她身邊的小宦官乖乖不滿意地說:“娘娘特意打扮漂亮了,想給王爺一個驚喜,誰知王爺卻是這樣的冷臉。王爺難得回一趟應天,都不壓著點脾氣對娘娘和氣點說話。”季淑妃懊惱地從頭上揪下珠花,把脖子上的項鏈也扯了下來,賭氣扔到乖乖身上:“都給我收起來,過些日子再戴。找人給我做幾件肅靜點的衣服,免得再挨王爺的罵。晚飯好好準備,王爺剛從北平回來,一定很累了,我要給他接風洗塵。”巧巧趕緊說:“關鍵是要把床鋪好。”乖乖立刻附和:“是啊,是啊,這才是最重要的。”季淑妃臉上現出幾分蒼涼,沒精打采地說:“鋪好了又怎麼樣?他基本上就不進我的房,就算是進來了,也是匆匆忙忙的,從來不留宿,想守在他身邊跟他親親熱熱地說幾句話都不行。在他眼中,我就是個擺設,無論我付出再多的感情,都融化不了他冰冷的心。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要納我為妃?他看重的是我父親在朝中的地位,卻讓我的一生為他懸望。”

楚楚被安排在人居玉宇暫住,這兒比較偏僻,很清淨,正適合休養和隱藏。朱棣一過來就立刻吩咐侍衛嚴密把守,不許任何人靠近。楚楚還在昏迷著,小平已經把她原來的連體衣脫掉了,換了睡衣,臉上也經過了擦洗,再也看不出曾經狼狽逃竄的痕跡。朱棣坐在床邊,再一次細細地打量著她。小平湊過來,朱棣問她:“可曾發現什麼疑點?”小平的話讓他很吃驚:“疑點很多,從她的身形可以看出她常年習武,而且功夫應該在小平之上。她身上有一樣東西很奇怪,”小平邊說邊從腰間把手銬取下來,遞給朱棣,迷惑地直搖頭:“這個東西小平研究了半天也沒搞清楚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朱棣接過來,摩挲著手銬的兩個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說它是手鐲吧,兩個圈連在一起,怎麼戴呀。難道是什麼新式的武器?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機關,也不具備殺傷力。他看了半天,也沒研究出結果來,隻好吩咐小北藏起來,千萬不能給別人看到。這個女人不能留,留下是個禍害,被人知道他私藏刺客,還是意圖行刺允炆的刺客,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他衝小北做個殺的動作,同時低聲說:“一定要做的秘密,趁著天黑悄悄拋到護城河裏,小心周圍有人盯梢,多繞點路,確保沒人發現。”小北趕緊點頭,鬆了一口氣,小平有些不甘心,勸道:“爺,要不等她醒了再審問吧,免得誤殺好人。”小北很不滿意地阻止道:“不管她是不是好人,她都會影響爺的前程,隻能殺掉。到底是爺的性命要緊,還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性命要緊?”小平被他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也跟隨朱棣十幾年了,保證朱棣的安全是她的使命,隻要有威脅,她必須幫他掃清。